陕西地方戏第二大剧种——眉户，华阴人全都叫它“迷胡”。迷胡和眉户，到底是两种戏曲，华阴人把其概念弄混淆了呢，还是迷胡和眉户原本就是同一种戏曲样式在不同地方的不同称谓，普通话和华阴地方方言发音的不同而造成的差异？《中国大百科全书》对此是这样阐述的：“眉户，戏曲剧种。即主要流行于陕西、山西、甘肃、宁夏等地的‘曲子戏’。源于何地，尚无文献可考。艺人相传，说法不一。一说源于眉县户县，故称‘眉户’。一说源于华阴华县，因曲调悦耳动听、迷人，陕西有将‘胡’作戏解之说，故称‘迷胡’，即迷人的戏曲的意思。抗日战争时期，延安称‘眉户’，所以今称‘眉户’者居多。”《中国大百科全书》是我国目前一部最具有权威性的经典著作，它的看法应该是真实可信，不容置疑的。

由此可见，眉户即迷胡，两者其实是同一种戏曲的两种不同称谓。该剧种叫迷胡的原因，上面引文大体已有述说，然而叫眉户，只是说抗战时期从延安叫起，传开，至今居多，至于什么缘故，却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那么，当时延安这么称呼该剧种的根据究竟是什么？何以致使现今如此称谓者居多？据知情人士任应凯1987年在《西岳》杂志上刊登的《华阴曲子考察》一文所述，该戏“明确的叫眉户，则是1941年夏末初秋。一天下午，马建翎团长、音乐科长王小民同志和李卜老师，他们三人在院内拉闲话。我听他们说搭曲子班的事，我也新奇的坐在他们跟前。李卜老师说：‘晋南曾有人说，曲子好听，像狐狸精或什么亡灵，把人都迷住了……’马建翎团长即说：‘哎，这是迷信，咱们不能叫。’他沉默了一会说：‘关中有个眉县，有个户县，曲子很可能就出在这两县。’在座的同志以设想的口气说：‘也可能吧！’从此，就以眉户两县称为‘眉户’者，就在群众中叫开了，也传到了延安各个单位和广大群众中。1949年解放后，‘眉户’一说，仍由民众剧团流传到西安，一直延续至今。”可见，这种地方戏起先叫“曲子”，后来人都叫其“迷胡”，发生分歧是在抗战时期的延安，这种戏的《夫妻识字》、《兄妹开荒》、《十二把镰刀》等剧演得红极一时，家喻户晓时，戏曲大家马建翎一些人，准备组建一个曲子戏班子而嫌其叫“迷胡”，来由迷信，任凭自己想当然，主观臆测其是眉县户县所出，则把其叫做了“眉户”，其实并无一丁点儿事实依据，后来只因名人效应，日渐传开，以致才于如今把曲子戏叫做“眉户”者居多。一言以蔽之，曲子戏叫眉户，究其根本，实在是站不住脚的。那么，华阴人叫其曰“迷胡”，是不是就不是迷信而有充分理由，无可辩驳呢？

据考证，把曲子戏叫迷胡，为时很早，一开始是口语，在书面文字上，最早见于上世纪四十年代山西省的《晋南》杂志，此杂志当时石刻刊印。针对社会上曲子戏“迷胡”、“眉户”叫法混乱这一现象，已故文史大家党晴梵先生曾在他的《谈曲子戏——迷胡子》一文中认为：“有人把曲子戏叫‘郿鄠（眉户的繁体字）’是不对的，而应该叫‘迷胡子’。”他认为：“宋室南渡以后，杂剧多染地方色彩，元曲继起，有南北曲之分……到现在，北调仍在山西、河南、陕西、甘肃、宁夏等省流行，一般叫‘曲子戏’或‘弦子戏’，但有部分地区很亲昵地送它一个‘迷胡子’的别号。所谓‘迷’，是说它有感染力，而足以使人系念；‘胡’是‘侯’的音转……”有‘戏’之意。“‘迷胡子’一词就是指迷人的戏剧说的。”党晴梵老先生这一段阐述，客观中肯，相对完整的表述了这一戏曲文化现象的存在状态，其基本观点与任应凯的叙述及《中国大百科全书》之见解契合。由此可知，“迷胡子”其实就是“迷胡”，“子”只不过是名词后缀（见《现代汉语词典》），没有什么实在意义，如孩子、虎子、桌子等，凑音节而已。华阴人称曲子戏为迷胡，并不是什么迷信，而是对曲子戏的爱称，有理有据。再则，华阴人口语中也确实有把“戏”念作“胡”音的，比如把挑杆木偶戏叫“肘胡儿”，把合阳的提线木偶戏叫“线胡儿”，这是古文言词语在华阴人口语中的保留。华阴是华夏之根，仰韶文化的发源地，文化积淀极其深厚，口语中很文雅的书面语举不胜举，如把女孩儿纯真羞涩叫腼腆，把思考叫寻思；而且绝对没人把“模（mu）样”念成“模（mo）样”，把“称（chen）心”念成“称（cheng）心”的。古书中不是有的地方也把“呜呼”写成“於戏”的吗？司马迁《史记·游侠列传第六十四》中的“谚曰‘人貌荣名，岂有既乎！’於戏，惜哉！”就是一例，其释义，“於戏”就是念作“呜呼”。这足以说明“戏”古时候就发“胡”的音。迷胡的“胡”，是华阴人口语中，千百年保留下来的一个“戏”发“胡”音的典型古文言词语。

一言以蔽之，当今众多人所称谓的“眉户”即华阴的“迷胡”，它的前身叫做“曲子”或“走马”。为此，1958年，华阴县把自己的县办剧团——新中社，更名为“华阴迷胡剧团”。由此看来，不管社会上有再多的人把曲子这种地方戏叫做“眉户”，而华阴人仍不随声附和，而是始终如一地坚持叫其曰“迷胡”，情深理端，自有他的一番良苦用心，让人心悦诚服的深刻道理。

华阴迷胡戏，观赏起来味道浓郁柔美，俗中寓雅，谐中见庄，具有强大的辐射力和渗透力，在民间戏曲史上有着不可替代的文化地位。华阴人因它在各地的大同小异等诸多原因，又将其细分为东路曲子（以华阴为中心的关中东府曲子）和西路曲子（西安以西，以宝鸡为中心的关中西部曲子），但万变不离其宗，九九归一，其题材取向、格调、风味、音乐形式，包括源头，却基本都是一致的。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杨化民 名民周，号垂钓老人，1947年生，中文本科学历，1980年前在县文化馆从事文学创作，此后任教高中语文，2007年退休，归于垂钓菴颐养天年，华阴市政协第八届特聘文史委员，渭南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