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南阻击和堵截、围歼杜聿明集团
敌黄百韬兵团被歼后，我纵于十一月二十四日西进至徐州以东之双沟地区作暂短休整。
此时，徐州杜聿明直接指挥的邱清泉、李弥、孙元良三个兵团紧缩徐州，加强防御。原在平汉线的黄维兵团奉命东调，企图与李延年，刘汝明两兵团靠拢，同时增援徐州。由于我两大*军密切协同，积极作战，已把敌人三个集团分割成彼此不能相顾的三大坨。正向宿县前进之敌黄维兵团被我中野阻于浍河以南之南坪集、赵集地区，处于比较突出孤立的境地。总前委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决定战役第二阶段的主要任务是歼灭黄维兵团。经数日激战，于十一月二十五日将该敌十余万人包围于以双堆集为中心的狭小地区内，援军变成了需要别人救援之军。徐州杜聿明集团于十一月二十六日开始跨津浦路两侧向南攻击，企图解黄维之围。
华野的任务是，以主力八个纵队位于徐州以南、津浦路两侧，组成东西两路阻击兵团，坚决阻击徐州南犯之敌，以五个纵队担任阻击李延年、刘汝明兵团并要求歼敌一部，另以一部兵力(开始是两个纵队，以后增至三个纵队另特纵一部)协同中野围歼黄维兵团。
十一月二十六日，我纵奉命指挥两广纵队和冀鲁豫军区两个独立旅(该两部已在徐南阻击)，组成西路阻击兵团，在徐州以南、津浦路西侧，萧县以东，控制秤砣山、天门山、皇藏峪、龙爪峪诸要点，阻击南犯之敌。我当即组织营以上干部前往战区勘察，现地明确任务。原计划在该地区阻击作战二十天至一个月，先以两广纵队和独立旅在一线，我纵在二线。当我上阵地后，见兄弟部队因连日抗击敌之进攻，伤亡较大，也很疲劳，遂决定以二十七师派出部队接替其一线防御，让其稍加休整。纵队即成前三角部署，二十七师在一线，二十五、二十六师在二线。
为打击敌进攻气焰，纵队命二十七师于二十九日夜反击孤山集。经一夜激战，我歼敌孙元良兵团四十一军一个团。拂晓，我主动撤至有利地形转入防御，敌多次向我反扑均被击退。这一作战行动，加上东路阻击兵团也给南犯之敌以当头一棒，警告敌人“此路不通”。据俘敌供称，敌得知攻击碾庄圩的部队已全部调至徐州附近，十分恐惧。
十一月三十日下午，在萧县方向活动的侦察营报告，发现敌大部队向萧县前进，据俘敌连长和军需官供称，敌将取道永城南下。我正面之敌以猛烈炮火，盲目射击，但攻势锐减，判断是掩护主力逃跑。纵队立即将这一情况报告上级。总前委从各方面情况中证实蒋介石确已下令放弃徐州，立即命我纵向西追击，堵截逃敌。
我纵解除徐南阻击任务后，立即发起追击。十二月一日，部队不顾敌机轰炸、扫射，向西迅猛追击。二十五师前卫七十四团于日落前赶到萧永公路南侧之官路口地区，占领了洪碱河南岸的几个村庄，抢构阻击阵地，二十六师前卫也占领萧永公路南侧之沈顺、小圩子诸点，构筑阵地，作好阻击准备，因未发现公路上有敌人，即组织轮换休息。
这天夜里，我带前指进到五户、张集，督促部队向西追击。二日凌晨三时许，忽听官路口方向枪声大作，判断是敌先头部队已与我二十五师接触了，但没有多长时间却又沉寂下来。经查明，原来是敌五军四十五师一三三团三营摸黑窜进官路口宿营，恰与我七十四团三营混住在一起，被我三营营长首先发现。他检查工事回来，正在洗脚，身上披着一件缴获的美式陆军短大衣，也没戴帽子，准备洗罢脚就休息了。此时，一个当兵的来卸他房东家的门板，他就问道：“你是哪个连的?”那个兵立正回答：“报告长官，我是八连的。”营长一听这种很不顺耳的答话，又瞅了这个兵的着装，就误以为是一个未经教育的俘虏兵，立即命令道：“叫你们连长跑步到我这里来!”这个兵立正回答：“是!”一个后转走了。过不了一会儿工夫，营长还没有洗好脚，只听一声报告，他抬头一看，站在他面前的竟是一个头戴大沿帽的国民党军官，两人都愣住了，幸亏通信员机灵，扑上去缴了这个连长的枪。营长立即意识到是个什么情况并作了果断的处置，敌误以为中了我军伏击，顿时乱作一团，胡乱打枪，狼奔豕突，大叫大嚷：“被共军包围了!”因我下手快，三下五除二，把误入我宿营地之敌人大部收拾了。
十二月二日拂晓，敌即向我七十四团阵地发起攻击，激战至下午，部分敌人突入我阵地，被我消灭。我趁机出击，歼敌一部，迫使敌退回相山庙以北沿洪碱河堤与我对峙。当时，如投入主力向敌发起攻击，从局部看可以歼敌一部，但从全局来看是不可取的。因为，这时敌主力已沿萧永公路以北向西逃窜，我纵的任务是要把西逃之敌全部拦截住，为主力赶到后全歼杜聿明集团创造条件。为此，纵队决心以少数兵力监视敌人，主力继续向西展开平行追击，一定要将西逃之敌全部兜住。这时，部队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非常疲劳，有的战士倒在路旁就呼呼地睡着了。营以上干部可以在马背上打个盹，有的掉下马鞍还醒不过来。但是，只要有了战斗任务，个个又都象小老虎一样投入战斗。当时，敌人很乱，我多路纵队猛追，敌我行军序列多处插在一起。我纵有一个团的后勤处带上骡马分队插在敌人序列里走了半夜，敌我双方均未察觉，后幸遇我侦察营的同志，才把他们带了出来。敌七十七军军部和特务营同我七十六团二营同行在一条路上，因天黑，开始双方都未察觉。幸好营部通信员发现有戴大沿帽的国民党军官，报告了营长，一声令下，全营迅速展开成战斗队形扑向敌人，当敌醒悟过来，已全部当了俘虏。我俘敌参谋长李延照以下三百余人。
十二月三日拂晓前，我纵前卫二十五师七十三团在大回村与敌先头部队遭遇，由于我动作迅速勇猛，歼敌一个营，控制了大回村，超越了敌人。这时兄弟部队已抢占永城并控制了永城以东大回村以西地区。但大回村以北还没有友邻部队。我赶到大回村，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即命刚到达大回村的二十七师折向北直插薛家湖、芒砀山，以便把敌人可能西逃的口子完全封死。二十七师也实在太疲劳了，原计划在大回村组织大休息的，但受领任务后，二话没说，把刚下锅的米留给纵直，从纵直要了点干粮又出发了。部队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终于十二月三日午夜，占领薛家湖，直抵芒砀山脚。当发现芒砀山已被敌占领时，我二十七师乘敌立足未稳，一举攻占芒砀山，歼敌约一个团，控制了芒砀山。这时，一纵的部队也已赶到，完成了对杜聿明集团的合围。 有没有敌人在我封口之前向夏邑方向西窜呢?纵队立即派一部分部队向夏邑方向查找有无漏网之鱼。以后查明并没有敌人向夏邑方向逃窜，我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放心了。 敌人决策的错误，也是我取胜的一个重要条件。蒋介石决定放弃徐州，原想命杜集团绕道永城南下，既可摆脱在徐州被围的困境，保存力量，又可解黄维之围，是一着化被动为主动的棋子。谁知三十万人马，一撤离徐州就乱了套。嫡系部队欺侮杂牌部队，争好路，抢好房，互不相让，人拦车，车压人，加上我侦察分队、地方部队，到处袭击，敌先头部队又遭我堵截，把敌人搞得更乱。此时，蒋介石又改变决心，命杜集团从濉溪方向直接南进，速与黄维兵团会合。杜聿明不得不下令停止前进，就地整顿一天。我主力部队得以陆续赶到，将杜集团全部包围了。
此时，敌人已失去了象徐州那样的依托，处境更为困难。
在我同时包围了敌两个重兵集团的情况下，形势对我极为有利。是同时下手还是先吃掉一个，面临着新的决择。*审时度势，及时采纳了刘伯承、陈毅、*的建议，决心集中兵力先歼黄维兵团，同时继续包围杜聿明集团，阻隔李、刘兵团。刘伯承同志形象地将此战役部署比作是“吃一个、挟一个、看一个”。
为了保证全歼黄维兵团，华野以积极的行动，紧缩对杜集团的包围圈，达到牵制和削弱敌人之目的。我纵乘被围之敌还未形成完整的防御体系之有利时机，三个师同时展开，向敌发起猛攻。在攻占芒砀山之后，相继又攻克前后丁楼、黄庄、倪双楼、刘河，并协同友邻粉碎了孙元良兵团向西突围之举，共歼敌一万八千余人。
敌孙元良兵团被歼后，邱、李两兵团重新调整了部署，加强工事和防御设施，转入阵地坚守防御。敌变我变，方能克敌制胜。但我有的部队产生了轻敌思想和急躁情绪，仍然采用打仓卒防御之敌的打法，我七十三团攻击窦庄，七十九团攻击郭营，八十团攻击盂小楼均碰了钉子。十二月六日，华野根据军委、总前委的指示，决定改变战术，加强侦察和挖壕作业，在充分准备的基础上，逐点分割攻击，要求搞好步炮协同，攻必克，打必歼，继续保持对敌的压力。待歼灭黄维兵团之后，再向杜集团发起总攻。
十二月十五日，我中野主力在华野一部的配合下，全歼黄维兵团，消息传来，全军振奋。此时，平津战役已经开始，*、中央军委为了稳住平津之敌，指示暂停对杜聿明集团的攻击，围而不攻，从十二月十六日起，进行战场休整。在此期间，我们抓了调整组织、政治教育、溶化俘虏的工作，使在战场上新补入的五千多名解放战士提高了觉悟，消除了新老战士互不信任的思想隔阂，增强了内部团结。同时充分发挥解放战士的作用，有针对性的展开阵前练兵。各级干部研究战术，提高协同作战水平。继续进行挖壕作业，把交通壕挖到敌鹿砦边，作好攻击准备。在强大军事压力下积极开展瓦解敌军的工作。反复广播*的《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直接向敌喊话，送传单，加上连日大雪，空投中止，敌军官兵冻饿难忍，我乘机送熟食，纵队部通信分队还把电话线接到敌方线路上，与敌营团军官直接通话，交待政策，指明出路。经我运用多种形式做工作，敌方开始是个别士兵以后发展到成班成排地向我投诚。但杜聿明等不听劝导，拒不投降。
一九四九年一月六日，在总前委统一指挥下发起总攻击。华野参加攻歼杜集团的有十个纵队，编成东、北、南三个攻击集团。东集团为主攻，首先歼灭李弥兵团。我纵与一纵、十二纵编为北集团，由西向东攻击。总攻发起时间为六日十六时三十分，我纵选定第一个攻击目标为郭营。二十七师吸取了上次攻击未遂的教训，对敌情摸得比较清楚。做了充分准备。突击分队利用挖好的交通壕接近到敌鹿砦边，在炮火有力支援下，发起冲击后仅七分钟，即一举攻占郭营，改变一贯采用夜间进攻的打法，在天黑前基本解决战斗。全歼守敌一二二师三三六团，有力地配合了东集团的攻击。七日十八时，左寨敌三三五团见大势已去，利用我架通的电话与我联系，向我二十六师投降。寇庄之敌，惧怕我夜间攻击，采用黄昏后增兵加强防御，拂晓前主力撤到二线休息的措施。我出敌意外于八日天明后发起攻击，八时许攻克寇庄，全歼守敌一个营。九日下午敌孤注一掷，向我施放毒气，并在二十余架飞机的掩护下，以坦克为先导，集中全力向西突围，一度攻占我左寨阵地，被我反击夺回。残敌一部利用夜暗，搭乘坦克继续西窜，我七十三团当即搭乘坦克、汽车向西猛追，敌坦克被我截获，敌弃车分散逃窜，邱清泉被我击毙，杜聿明被友纵生俘。十日八时，我二十六师攻克大王庄，并配合兄弟纵队攻克我进攻地带内最后一个据点刘集。至此，杜聿明集团全部被歼。这阶段我纵歼敌一万五千余人。
持续六十六天的淮海战役，我纵的战斗样式既有进攻，也有防御，既有追击，又有遭遇，既有对仓卒防御之敌进攻，也有对坚守防御之敌进攻，既有单一步兵的作战，也有步、炮、坦协同作战。转战数百里，大小战斗几十仗。由于贯彻了边打边补边建的原则，全纵不但没有减员，而且更加充实了。回顾华野九纵成长的历史，连续作战时间之长，作战任务之艰巨复杂，伤亡代价之大，都是前所没有的。淮海战役，可以说是对我纵战斗力的一次全面检验和总结。不单是军事工作，也包括政治工作和后勤保障工作，使我纵的战斗力提高到了一个新的水平。
淮海战役与辽沈、平津战役，构成了我军与国民党军进行的战略决战，圆满实现了歼敌主力于长江以北的战略目标，为渡江战役、解放全中国打下了基础。战役结束后，我纵即奉命调皖北宿县地区整训，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十七军，投入渡江战役的准备。
华野九纵参加淮海战役的前后经过，已经叙述清楚了。言犹未尽，还想就组织指挥方面，谈一点感受作为本文的结束语。通过淮海战役的作战实践，使我进一步认识到，作为一名高级指挥员，只有努力学习和运用唯物辩证法这一锐利武器，才能做到全局在胸，审时度势，正确理解和贯彻战略、战役意图。*、中央军委决心歼敌主力于长江以北，指示全军要敢于打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歼灭战，是洞察了当时敌我斗争的形势发展、敌我力量的消长优劣而提出来的。我们的作战对象是强敌还是弱敌，既要有一个基本的估计，又要看到其发展变化，要因时因地，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只有进行了全面的、辩证的分析，在指挥上才能做到大胆而不失之于鲁莽草率，慎重而又不至于贻误战机。正是由于我们对当时敌黄百韬、邱清泉所属部队的处境和战力有了一个比较正确的分析，才敢于用一个中等战斗力的部队去参加围歼敌六十四军，才敢于孤军突出，置敌“王牌”第五军于不顾，去迂回堵截从徐州西窜的杜聿明集团先头部队。这是感受极深的一条。
第二，淮海战役使我对时间的概念有了新的认识。时间就是军令，时间就是力量，谁争取了时间谁就掌握了战场主动权。在一定意义上说，淮海战役打的是时间差。在战略上，*、中央军委趁蒋介石是守徐还是守淮举棋未定之际，及时发起了淮海战役，这就在全局上争取了时间，掌握了主动。战役实施过程中，开始黄百韬兵团向徐州方向收缩，及以后杜聿明集团放弃徐州企图取道永城南窜，敌人都比我先走一步，欲争得主动。由于我及肘掌握了情况，部队克服了难以忍受的种种困难，以比敌人更快的速度投入了追击，弥补了时间差，追上并包围了敌人，夺回了歼敌的主动权。至于战术上的协同动作，冲击时机的掌握等，时间更是以分秒计算，我突破敌堡垒阵地碾庄圩就是一例。
第三是关于爱兵问题感受也颇深。这与指挥员的素质、性格和部队的战斗作风密切相关。怕痛怕痒，对部队迁就姑息，关键时刻决心硬不起来是一种作风，严格要求，令行禁止，关键时刻能咬紧牙关，横下一条心，坚决干到底也是一种作风。从本质上看，前者是假爱兵而后者是真爱兵。爱兵莫过于关心士兵的生命和安全，但胜利是要付出代价的，伤亡总是难免的。在战场上，当我最困难的时刻往往敌人比我更困难，如果我们能挺过去，硬过了敌人就取得了胜利。因此，我认为爱兵要算大帐，为了追上并歼灭逃跑之敌，不惜疲劳，甚至累倒几个人也是值得的。较之失去战机，让敌人跑掉或组织好了再向我反扑过来，其代价要小得多，胜利要大得多。有时，明知自己的炮火难免会误伤几个人，但不失时机地冲上敌阵，把敌人压倒了，消灭了，较之为了怕炮火误伤而让敌人火力复活，把我突击部队打下来，我受挫后被迫重新组织攻击，哪一个伤亡代价大，也是不言而喻的。
华野九纵有一个好的作风，执行任务时勇挑重担，在强敌面前敢打敢拚。指战员们珍惜部队的荣誉胜过他们的生命。无数革命先烈用他们的鲜血与生命写下了光辉的战斗历史，铸造了不朽的丰碑，值得我们这些幸存者永远怀念，也不断激励着后来者继续前进！在淮海战役中英勇献身的战友们永垂不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