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时,鲁人秋胡在楚为官。因离家日久返里省亲。其妻罗敷,采桑养蚕奉养婆母,夫妻相会于桑园。秋胡自虑离家日久,恐妻不贞,乃调戏以试之。罗敷设计脱身。待秋胡至家,罗敷方知乃是其夫,忿欲自尽。经秋母解劝,夫妻言归于好。
赏析《桑园会》一剧,以《桑园》一场秋胡夫妻相见为核心,故此剧又名《秋胡戏妻》。传统戏中类似此剧剧情者有多个剧目。盖旧时交通不便,男子外出谋生,或商或宦或幕或役,日久不归,生离即是死别者为常事。女子在家侍奉翁姑,抚育子女。上层社会门禁森严,女子多守节。底层社会则束缚较少。故男子归家莫辨所以,加以试探,亦在情理之中。此为时代局限,不可绳之以现代观念。以传统戏中此类剧目论,均对剧中女方给予同情和表彰,对男子此种试探,多不以为然,最后男方多被女方痛斥而多少有点出丑。此正是当时草根观念在这一类剧目中的体现。相比较而言,《桑园会》一剧更具平民性,如最后夫妻相认,并没有出现通常所见的女方跪下讨封一类情节,反而因自觉受辱而欲自尽,传达出了剧中蕴含的批判意味。
这些剧目多因戏剧性强烈,而被历代名家所关注,经不断打磨锻炼,已成为声容并茂的舞台经典。同时,在现当代女性意识复苏背景下,此类剧目也越来越受到批评。在舞台表演精华和观念批判之间把握一个适当的度,日益成为此类剧目在当前舞台表演中的难点。谭富英以其坚实的基础和过人的天分,发挥其特长,较好地解决了这一矛盾,使这一剧目成为他的代表作之一。
谭富英此剧,首先整体基调上确立了以明快、率真中透出几分恶作剧式的调皮的处理,来表现夫妻间的调笑逗趣,在很大程度上冲淡和弥补了原剧久别重逢的丈夫竟然工于心计无情戏弄妻子的缺陷,容易被当代观众接受。在脚色处理上,谭富英把秋胡塑造成一个欢快活泼、风风火火的形象,从而为他的行动找到了合理的依据。
《桑园》开场,秋胡后台叫板:“马来”,谭富英念得高而且快,未出场就给人一种欢快、急切的印象。上场后一段[流水],此为全出第一段唱,谭富英唱得轻松愉快最后“错认了民妻罪非常”一句,“认”字作了强调,把游子还乡的高兴心情,充分表现出来。
以下和罗敷相见,假称是秋胡的朋友,给罗敷带信。罗敷为验证其真假,叫他叙述秋胡的家事。老生因此而有一段[快板]。因为是诉说自己的事,所以谭富英这一段唱得极为流畅。同时,虽然很快,却因为并不是编造,所以唱得很正经。然而在正经中又不时漏出玩笑的尾巴,比如唱到“娶妻名叫罗敷女,独自一人守空房”两句,就有点忍俊不禁而又强自憋住的意思。
接下来罗敷相信了他的话,自报身份,叫他拿出信来。这时,秋胡正式开始了恶作剧。一段[西皮导板接原板转二六],是整个戏的重点唱段。[导板]“那秋胡他把良心丧”一句,和一般[导板]相比,唱得不是那么饱满,因为毕竟是编出来的瞎话,所以略显心虚。接下去[原板],因为玩笑已经开了头,恶作剧之心大盛,所以不顾一切,虚张声势。“他在那楚国配了鸾凰”一句,鸾字高挑,突出耸人听闻的语气“我劝他回家他不往”的“他”字上有两个小腔,这原来是比较俗的腔,但在开玩笑的场合却很贴切,剧场效果极好。
转[二六]以后,从编故事转为挑逗利诱,整个唱也不时流露出玩笑的意味,如“卑人好比采花郎”一句的“人”字,唱的时候揉了一下,既使整个唱段变得跌宕多姿,也透出一点轻佻。以下对唱[快板],谭富英唱得流畅随意,相对于旦角的生气愤怒,更表现出胡言乱语,满不在乎,有着恶作剧成功的满足感。
此后,旦角设计离开,老生有“听他言来心欢畅”等几句[散板],谭富英唱得简洁朴实,不拖泥带水。表现出脚色此时一方面急于回家,另一方面沾沾自喜—玩笑开完,也试探完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玩笑后果的严重性,为下面夫妻见面下跪求饶做好了铺垫。
另外,在表演、念白等方面,谭富英也下了很大工夫,通过渲染夸张的强化表演,收到了较强的喜剧效果。
谭富英天资条件得天独厚,极受台下欢迎,因而很早就迅速走红。其早年唱法朴实酣畅,不事雕琢。中后期,随着对余派艺术体会的加深,对吐字、行腔进一步打磨,融入了更多的豪放和情感因素,呈现出了韵、势、情兼得的鲜明的艺术风格。对于《桑园会》这样唱腔和表演兼备的戏,更能充分展示其所长。
主演谭富英(1906-1977),名豫升。祖籍湖北,生于北京。京剧老生演员。出身于京剧世家,祖父课鑫培,父亲谭小培。自幼受家庭影响。后入富连成科班,工老生。出科后,先搭王蕙芳徐碧云班,其后与四大名旦以及碧云霞、雪艳琴、筱翠花等合作多年。1934年以后始组班。在上海天蟾舞台与雪艳琴合作期间,合拍我国第一部有完整情节的京剧电影艺术片《四郎探母》,于1935年公映。后拜余叔岩为师,同时在其父谭小培教导下继承“谭派”和“余派”风格。更发挥自己的优势,形成了酣畅淋漓、朴实大方的个人风格,被称为“后谭派”。与马连良、杨宝森、奚啸伯同列“后四大须生”。1952年,主持整理改编传统剧目《将相和》,与裘盛戎合作演出,在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上获奖。1956年参加拍摄京剧艺术影片《群英会》、《借东风》。1964年因病辍演,从此告别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