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津湖战役敌我态势图
这时,迟念佳也摸清了1282高地美军的部署,一个排在高地以南,两个排在高地主峰,形成了防御战的犄角之势,同时,还在工事前布设了绊索照明地雷。
235团1营不仅是*当年亲自命令的“济南第一团”的主力营,又是百万雄师过大江的第一船,防守的陆战7团2营B连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遇见这么一支部队。
而迟念佳也想不到,自己的对手陆战7团2营B连也走错了阵地,但也是陆战1师第一个与志愿军交过手的连队,而且一个排仅用一个下午,就攻上了韩军第3师轮番攻了五天五夜都没占领的烟台峰。
敌我双方两支赫赫有名的部队,就这样戏剧一般地相遇在柳潭里的1282高地上,鹿死谁手都将是一个未知数。
而更加谨慎地迟念佳,见1282高地进攻正面小,无法同时展开三个连的兵力,于是将3连留着预备队,先派1连、2连各两个排绕过照明地雷区,出其不意,趁敌不备,发起攻击。
夜里11时许,隐蔽爬上了1282高地半山腰的1连、2连,沿着一处缓坡朝主阵地摸去。
突然,一名战士触碰了E连预设的地雷照明弹绊索。瞬间,大片战士的身影暴露在阵地前的雪地上。
见冲在前面的纷纷倒下,后面的战士嚎叫着继续峰涌而上,前仆后继,一波又一波,E连阵地前很快尸横遍地,血染白雪。
冒着弹雨火力的五名志愿军战士,一度冲到了离堑壕几米处的地方,也不幸被击中牺牲倒地。
这一切,前后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
见第一梯队遭受了重大伤亡,迟念佳赶紧派出了1连、2连预备队的两个排。可已经失去攻击突然性的两个排,也因严重伤亡停止了攻击。
震惊之余,迟念佳立即请示团里,得到命令是“继续攻击”。
迟念佳马上改变了战术,命令3连副连长张树芝带领1排,实施迂回侧击。
约半个多小时后,攻其不备的3连1排,虽然打上了1282高地,但却只剩下了几个人,带队攻击的副连长张树芝,腹部中弹,肠子都淌了出来。
迟念佳随即命令3连副指导员邹世勇,带领3连2排、3排紧急赶往1282高地。
同时,迟念佳又紧急组织1连、2连的剩余人员,亲自带队增援战斗将会更加激烈地2排、3排。
正当3连2排、3排打得只剩下四个人,邹世勇下令拼刺刀时,迟念佳带领一个排赶到。一番猛烈的火力,将反攻的美军打下了阵地。
可几个攻防来回下来,迟念佳带领来的一个排也伤亡过半。
而这时的美军在1282高地上的兵力,已经加强到了两个连又两个排。
看着身边还不到两个班的战士,迟念佳提着驳壳枪一一鼓励着战士。
“我们1营是全军过江的第一船,也是*亲自命令的部队。”
“美国鬼子一刻不败退,我们绝不下阵地!”
“”活着立战功,死了当英雄!”
看着生死都要和大家在一起的营长,邹世勇和战士们更加坚定了拼死守住阵地的决心。
又打退了美军一次反击后,所有的弹药都已经打光,而相距不到六十米的美军,接着开始了新的反攻。
迟念佳捡起了一一支的步枪,大声喊道:“上刺刀!”
千钧一发之际,79师师长肖镜海派来的栾绍本带领的一个机关排赶到,这化险为夷,牢牢地控制了1282高地。
战斗到11月28日拂晓,先后增援了六个排的美军也失去了攻击能力,迟念佳指挥战士们也近身与对峙起来。此后,谁也没有力量将对方彻底打下1282高地。
眼看着对面的美军,烤着依旧燃烧的火堆吃起了罐头,而迟念佳和战士们却只能抓起雪块充饥解渴。
长津湖战役中的志愿军战士
迟念佳患有严重的胃病,但又渴又饿的他还是抓起了一个雪团,可刚吃几口又扔掉了。因为吃了雪团胃疼得更加厉害,于是只好用驳壳枪顶住了腹部。
望着连续激战了几个小时的战士们,迟念佳吩咐通讯员苗庆兰返回营指挥所,问问教导员张星堂还有没有马,有的话再*一匹,煮熟了送上阵地给战士吃。
苗庆兰道:“首长的战马已经*过了。”
迟念佳交待说:“不是还有两个马头嘛,扒出来煮了。”
苗庆兰走下阵地扒出马头时,恰好师里送来了五斤面粉,于是煮了一锅面疙瘩汤送上了阵地。
12月1日拂晓,柳潭里方向的美军榴弹炮,突然开始胡乱盲射起来。
判明美军要逃跑的迟念佳,带领战士们马上进入了阻击阵地。
迟念佳连骂带命令地说:“婢养的美国佬要跑,没有那么容易!”
天亮时分,迟念佳指挥1营3连和栾绍本的师部排,以及紧急增援上来的236团1营1连完成了1282高地的三面合围,只等打击即将突围的美军主力陆战5团1营C连了。
早晨8时许,见突围的陆战5团1营C连进入了伏击圈,排长胡金生带领的235团1营3连2排首先正面迎敌开火,邹世勇与排长徐景泽带领的3排,以及栾绍本的师部排也同时发起了两面夹击。
C连长琼斯急忙收缩兵力,集中了全部火力,重点朝胡金生的2排开始了攻击。
顿时,柳潭里方向的最后一场血战,又在1282高地上演。
这时,除了琼斯的陆战5团1营C连,陆战1师的其它部队已经全部进入了榴弹炮掩护的柳潭里防御圈。
陆战7团团长利兹伯格见C连撤离受阻,急忙命令战斗力也十分强悍的陆战5团3营G连前出增援C连。
紧急上阵的G连,立即兵分两路,分别顶住了邹世勇和徐景泽、栾绍本以及236团1营1连方向的攻击。
见两翼消除了威胁,琼斯再次加强火力,直至打完了1000多枚手榴弹,这才冲过了三面阻击撤下了1282高地。
此时,胡金生排长的2排已经全部伤亡,G连引爆了残存的弹药后,也趁机开始了撤离。
突然,侧翼的一挺轻机枪拦住了G连的去路,而开火的正是迟念佳。
这时的迟念佳已经头部负伤,身边的战士也全部伤亡。迟念佳接连打完轻机枪和驳壳枪的子弹,又捡起了牺牲战士的步枪,等子弹再次打完后,却只找到了两枚手榴弹。
长津湖战役中的志愿军战士
扔出一枚手榴弹后,迟念佳突然停了下来:最后一枚手榴弹得留给自己,自己是一营之长,死也不能当俘虏。
可只顾撤离的G连并没有发起攻击,在迟念佳的眼皮子地下争先恐后地跑下了高地,仓皇地爬上了南去柳潭里的汽车。
等迟念佳举着手榴弹冲下阵地时,邹世勇、徐景泽带着剩余的战士也赶了过来。
一番整顿后,1营的战斗人员只剩下了三十七人。
235团1营是79师乃至27军的一等主力营,下属的三个步兵连都是加强编制,仅3连战前人员多达二百三十二人,而1282高地一战下来,整个1营只剩下了37人。
此时的营长迟念佳,已经虚脱的连一步也迈不动了。
头部负伤,胃疼得额头冒汗的迟念佳,一字一句地交待3连副指导员邹世勇:“1营编成一个连,你来指挥,继续追击婢养的美国佬。”
说完,迟念佳一头栽倒在了雪地里,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中午时分,好不容易自1282高地撤回来的G连,终于赶上了一直等着的陆战5团3营营长塔普雷特。
看着狼狈不堪的G连长迈兹,塔普雷特不禁问:“怎么样?”
迈兹一边招呼着士兵上车一边说:“撤出1282高地是我经历过的最凶险的战斗,当年攻击硫磺岛与日军作战,也没有这么困难!”
久经沙场的迈兹突然含着眼泪说:“我和G连能活着回来,除了战斗靠的就是运气,因为中国人没子弹了。否则,即便上帝端着抢来也无济于事。”
2007年的迟念佳
回国后的迟念佳,1955年被授予开国大尉的军衔。随后,又被送进了南京高级步兵学校学习。
1959年毕业之际,迟念佳得到了一个消息,家乡荣成以及整个胶东半岛开始闹饥荒了,许多人走着走着竟跌倒在半路上。年迈的父母,也因饥饿得了水肿病。
迟念佳立即找到了部队的首长,说:“我的转业回老家!”
部队的首长大惑不解,问道:“马上就毕业了,组织上已经安排了你正团级的实职,你回老家干什么?”
迟念佳道:“我老家闹饥荒了,我得回家搞农业。”
部队的首长提醒说:“你这时候转业,只能享受正营级待遇。”
迟念佳挥手道:“团不团的不要紧,让家乡人吃上饭是大事。我们流血牺牲打天下,不就是让老百姓吃得饱饭嘛!”
回到荣成的迟念佳,朝县委*点名要去农业局,可局长还在任上,迟念佳只能任副局长。
迟念佳又是一挥手,说:“什么正的副的,让我干农业就行。”
迟念佳一干就是几年,直到三年自然灾害过去。1963年,迟念佳又转到了畜牧局,说牛马也是生产里,猪羊也是经济力。
到了1965年年初,已经转任到县人事局的迟念佳,觉得自己三等甲级伤残的身体无法胜任领导工作,于是马上申请离职回老家。
县委*亲自找他谈话,说不到六十岁离职只能享受退休待遇,工资医疗不能享受离休待遇。
迟念佳又是一挥手:“什么离休不离休的,我能囫囵个回老家就十分幸运了。”
于是,这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2007年8月,《开国将士风云录》将迟念佳的事迹写进了书中。
时任中央军委副主席迟浩田上将见到他时,不禁敬军礼,还一口口一个“老首长”地叫着。
自此,社会各界才知道了迟念佳——这位参加过长津湖战役的战斗英雄。
2020年,恰逢长津湖战役70周年纪念。
这一年,96岁的迟念佳,耳朵已经完全失去了听力,曾带着两个弟弟高唱《志愿军战歌》的大儿子也已经因病去世。
这一年,迟念佳得到了一枚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颁发的“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9周年纪念章”。
可迟念佳说什么也不肯佩戴这枚奖章。
迟念佳双手捧着奖章仔细端详了好久,这才缓缓地说道:“这上面有长津湖战役战友和烈士的血啊!”
(此文源自本人书稿《冰血长津湖》,媒体转载须经授权,侵权必究)
┃戈未央:作家(非虚构领域),抗战流亡学生子弟,志愿军27军烈士后人。
┃《踏不灭的薪火》国家图书馆收藏,据此拍摄的纪录片列为对台交流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