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读张欣小说《不在梅边在柳边》，暂不说小说的内容，单单是题目就耐人寻味。“不在梅边在柳边”是戏剧《牡丹亭》中杜丽娘自画像的题诗，明汤显祖在《牡丹亭》中写道，南安太守的女儿杜丽娘携丫环春香到花园游玩，在牡丹亭睡着了，梦中与柳梦梅相会。醒后思念成疾，留一自画像，上题：“近者分明似俨然，远观自在若飞仙。他年得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杜丽娘死后葬于梅花树下，建了“梅花观”。三年后柳梦梅到南安，拾得杜丽娘的自画像，而后杜丽娘死而复生，二人终成夫妇。“不在梅边在柳边”既隐喻自己的葬地，又恰合了柳梦梅之姓名。

那么，到底在梅边还是在柳边呢？恐怕是见仁见智了。《红楼梦》第51回《薛小妹新编怀古诗》写道，薛宝琴写了十首怀古绝句作灯谜，咏十物，众人皆说自然新巧，争着观看。其中一首是：“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婵娟？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此诗借用了杜丽娘自画诗之句，咏一物，此物究竟是何物？有人认为是团扇，因为“不在梅边在柳边”，指的是冬日不用到夏日才用；“个中谁拾画婵娟”，此指团扇中的美人图；“团圆莫忆春香到”，是指团圆的意思；一别西风又一年，指的是冬天不用，明年夏天才会见到。有红学研究者说是指莲。柳多依水而种，在柳边则为在水中；婵娟喻月亮，团圆之日为圆形，进而引伸为荷花，画婵娟即为画荷；末句写中秋时不要想起春天的荷花香，西风一吹荷叶就枯萎了，只能明年再见了。还有说谜底指董小宛。董小宛乃明末清初的江南名妓，秦淮八艳之一，号青莲。另有说法是指林黛玉。杜丽娘婚姻不自由，抑郁而死，这点与林黛玉相似。画婵娟有“镜中花、水中月”之意。

戏剧中杜丽娘坚信其爱人不是“梅”就是“柳”，或者说无论是“梅”是“柳”都是柳梦梅。回到文章的开头，张欣小说写的是，人世间的爱常常既不在梅边也不在柳边。这是一个悲凉、忧伤并夹杂着阴谋和罪恶的故事，远比《牡丹亭》诗和《红楼梦》灯谜复杂得多。但无论怎样，梅与柳都各有风情。人生再无奈，岁月再沧桑，即便人世间的爱既不在梅边也不在柳边，我们仍然可以拥有对未来的无限向往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