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我还是很喜欢你,像炊烟袅袅几许,堂梨煎雪又落雨。
当白娴已经习惯了胡吱的存在,像习惯了水和食物一样。就像某人所说过的,每天看到阳光与你同在,这就是我想要的未来。
白娴和胡吱约好了要考同一所大学,那天放学前还一起做了奥数题目,戴同一支耳麦听范范《如果的事》。
“如果你已经不能控制,每天想我一次,如果你因为我而诚实;如果你看我的电影,听我爱的CD,如果你能带我一起旅行;如果你决定跟随感觉,为爱勇敢一次,如果你说我们有彼此;如果你会开始相信,这般恋爱心情,如果你能给我如果的事……”
第二天,距高考还有25天的时候,胡吱消失了,毫无征兆地从白娴的世界消失了,不,应该是从整个世界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白娴找过他们去过的所有地方,问过所有认识的人,打听过他们家上下左右的邻居,没有任何消息。她怅然若失地蹲在胡吱家的巷子口,心像是被钝器灼伤一样,厚重而剧烈的疼,撕扯的疼痛感延续了许久,留下一片惨白的缺口。
宫崎骏曾说过,“不要轻易去依赖一个人,它会成为你的习惯。当分别来临,你失去的不是某个人,而是你的精神支柱,无论何时是何地,都要学会独立行走,它会让你走得更坦然些。”
上大学后,白娴努力地忘掉胡吱,装作从来没认识过,也许久不去打听他的消息。
有一次,学校民谣歌手小型弹唱会,白娴原本是想呆在宿舍里看小说,但被室友拉着一起去操场听弹唱会。
他们到时,操场的小舞台上已然围了一层一层的人群,皎洁的月光拖着长长的尾巴笼罩满地,红色、黄色、绿色、蓝色、橘色……的荧光棒星星点点地闪耀。一个白娴并不认识的歌手,低沉嘶哑地嗓音在唱:
别送我,说再见吧;
故乡已在身后了;
你不要再想起我;
请别送我;
请别送我,请别送我;
请别送我,请别送我;
就当我是那云朵,请别送我;
云一朵,云两朵;
云三朵,云四朵;
爱人别看云朵了,请送别我……
白娴听着听着,止不住地泪流满面。人群中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她不管不顾地拨开人群,当背影转过身来,陌生的脸庞,像黑夜里一束惨白的月光,刺得她眼睛微微地发疼,心中的火迅速熄灭至冰冷。
有些人只来了一下子,却记住了一辈子。
也许生命有裂缝,才会有阳光照进来,没有永恒的黑夜,只有未到的黎明。
翟辉第一次遇见白娴,便是在那场弹唱会上,他听着音乐,不经意地朝他左边45°看了一眼,一个瘦弱的姑娘,头发及肩,皮肤白皙,侧脸被镀了一层浅蓝色的光,鼻子红彤彤的,眼睛肿得像个核桃,在吧嗒吧嗒地落眼泪。
他准备伸手递纸巾时,发现这姑娘跌跌撞撞地往人群深处跑,他也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然后看她蹲在人群旁边,旁若无人地痛哭流涕。翟辉竟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慌了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吧,等她哭累了,就送她回去。不到一刻钟,另一个姑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白娴,你干什么呢?怎么回事呀,不哭了,走走,咱们回去好不好……
哦,原来她叫白娴,白若月光,娴静如兰。翟辉心里默念。
有些人白首如新,有些人倾盖如故。
就在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在熙熙攘攘地人群中,在低沉温暖的歌声中,他听到了自己怦然心动的声音,他决定毕生的力量去守护初次见面淡如月光的姑娘。

05、
我们最终都要远行,都要跟稚嫩的自己告别。也许路途有点艰辛,有点孤独。但熬过了痛苦,我们才能得以成长。
白娴平时话不多,很少出现过像那次弹唱会一样情绪起伏动荡的时刻,往后的日子,她更是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心情。
其实在大学里,喜欢白娴的男生也不少,她气质清冷,眉目清秀,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像栀子花一样清新而淡然。但她总是固步自封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幅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所以朋友极少。
常常一个人独来独往。
翟辉跟白娴同级,不同系别,他是信息工程学院的,常常在一个教室上公开课。
他算准了时间,每次不经意地坐在她旁边。
比如,借她的笔,借她的书,借她的本子;或者适时回赠个小礼品。
有一次翟辉和同桌边聊游戏边打闹时,不小心撞倒了白娴的保温杯,一杯滚烫的开水全部洒在了白娴的胳膊上,他惊慌失措地递纸巾,白娴因疼痛微微皱起了眉头,他问她,你是不是很疼?她说还好。他又问,你难道真的不疼吗?你希望我很疼吗?她嘴角微微扬起,凛冽深邃地眼眸望着他。他迅速低下了头。
其实,翟辉是个很温和内敛男生,他并不像胡吱那样即使隐没在人群中也依然熠熠生辉,但他有自己的光芒,他热情、礼貌、谦和、知冷知热,渐渐地他们也算认识了,至少,白娴记住了他的名字。
那天上建筑力学选修课,白娴伏在桌上,她额头上挂满豆大的汗珠,手护着腹部身体蜷缩在一起,翟辉心疼地皱起了眉头,他脱下衬衣小心翼翼地披在她身上,然后悄悄地去门口超市买了红糖姜茶,冲了大杯红糖姜茶水。
白娴愣了一下,然后喝了起来。多么熟悉的场景,只是身边的他却换了模样。
“也许百毒不侵的内心,往往会被一句简单的安慰打败,刀枪不入的伪装,常常在懂你的人面前彻底投降,希望有人懂你的低头不语,小心翼翼守护你的孩子气。”
翟辉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走进了白娴的生活里,他包容她的任性和小脾气,陪她上课,陪她吃饭,陪她跑步,陪她做一切她喜欢的事情。
他带她去看心心念念的张学友演唱会。
张学友磁性浑厚的声音直指人心。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在十七岁的初恋第一次约会,男孩为了她彻夜排队,半年的积蓄买了门票一对,我唱得她心醉,我唱得她心碎,三年的感情一封信就要收回,她记得月台汽笛声声催,播我的歌陪着人们流泪……
很多年前,她和胡吱坐在斑驳地水泥围墙的中心体育场外,听过张学友的演唱会,那时候胡吱还说,等他们上大学后,要一起看张学友、周杰伦的演唱会。
她望着身边的翟辉,他的侧脸被米白色的灯光镀了一层光圈,眼睛里堆着无比柔软的温柔,就像春天初生的青草尖,淡淡的,柔柔的。她的心轻轻地抽痛,他紧握她的手,生怕把她弄丢了。
是啊,这么些年过去了,即使身边的人不是他,也要温暖而笃定地生活。
毕业时,翟辉和白娴一起留在了大学的城市,留在成都,开始找工作。
有人说“我们总是在毕业的时候,才突然真正爱上学校,总是在快要结束的时候,才想好好的开始。过去的时光一去不复返,而最让人措手不及的是我们还未配好剑,而出门便已经是江湖了。”

06、
那些后来躺在黑名单的人,最开始也都是踩着七彩云朵而来,照亮过整个世界。
是啊,还未配好剑,出门便已经是江湖了。
白娴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挤进了一家传媒公司,做助理设计师。虽然她初入职场,但公司业务量比较多,她每天都很忙。和翟辉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翟辉的工作也不是很顺利,家人对他的未来已经做好了规划。他迟迟不肯回去,他想留下来陪着白娴,反倒是白娴,对翟辉说,没关系的,我可以接受异地恋,反正两个城市离得也不远。如果回去对你的发展有帮助的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而我们最终都要远行,都要跟稚嫩的自己告别。也许路途有点艰辛,有点孤独。但熬过了痛苦,我们才能得以成长。
如果有一架时光机,可以随意回到过去的某一刻。白娴会选择回到什么时候呢?会不会抱紧翟辉不让他回去,让他留下来陪着她。
如果她肯挽留,他一定不会走。但骄傲的她始终没有说出口,翟辉走的那天,她望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渐渐地消失不见,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看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心中的惆怅像被搅拌的碳酸饮料一样,一旦打开了盖子,便会奔涌而出七零八落。
有时候,一个转身,就是一辈子,一个别离,已是沧海桑田。
翟辉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回去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没有说,有时候巨蟹座的男生特别脆弱与执拗,面对未知及不确定,便躲进自己的蟹壳里。他需要白娴拉他一把,给他温暖及安心。
他一直在等,可是白娴后知后觉地无动于衷。
他回了自己的家乡,选择了爸妈给铺好的路。翟辉的生活似乎被排的满满的,经常晚上给白娴打电话时,她已经准备睡觉了。他说等有时间就去找她,就这样大半年过去了,再次见面竟然是翟辉的婚礼,听说他要结婚的消息,她恍然隔世,明明前两天还在微信上对她嘘寒问暖的人,明明计划着要一起去北海度假的他,明明说过这辈子只要她做新娘的男生,转眼就娶了别人。
她推掉一切工作,飞过去找翟辉,也许之于这份感情,她始终是有所保留,逝去时并没有那么撕心裂肺的切肤之痛,她只是想见他,问一下缘由,也算给自己这些年的青春有一个交代。
婚礼是在公园里的一片草坪上举行,阳光明媚,微风和煦,青草顶着透明的露珠,亲朋好友举杯祝福。好久不见,他消瘦了,黑色西装,暗红格子领结,依然是简洁干净的短发,温润如玉,他身边的新娘美丽温婉,像极了童话故事,王子挽着公主,走上了红毯,从此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婚礼上翟辉看到白娴时,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了,他不是没有想过解释,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怎么去说和她是青梅竹马,两家是世交,在他答应爸妈回去的时候,就已经预知到了未来……
怎么说才能减少对白娴的伤害,或许对于他,她的生命值总是100%,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掉血。
她没有哭,没有闹,没有歇斯底里,平静得像个陌生人一样,她觉得自己心里的疑问已经失去了意义,她选择了沉默,他欠她的解释,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有没有这么一个人,曾经占据了你全部生活,现在却连声问候都没有。

07、
世界所有不尽人意,全靠硬扛,接受成长,也接受所有的不欢而散。
白娴一个人在成都,心里空落落的,那个曾给她满满温暖的男孩,转身已经消逝在茫茫人海,终归是因为自己不知道珍惜。但日子还是要继续呀。
那些后来躺在黑名单的人,最开始也都是踩着七彩云朵而来,照亮过整个世界。
有人说,无论生活如何真实,如何艰难,我都希望你不要慌张。
会有人在你无助时给你拥抱,在你难过时借你肩膀。
炎热的夏季,她再三犹豫,还是离开了这所城市。她妈妈身体不好,哥哥在外地结婚定居,她告别了这个生活七年的城市。
回来后,熟悉的街道旧时邻居,某些沉睡已久的记忆,渐渐地苏醒。她就是这么拧巴的一个人,不愿直面内心的痛点,不敢承认自己隐藏许久的情感,固执不去打听,倔强地只字不提。
彤霞久绝飞琼字,人在谁边。人在谁边,今夜玉清眠不眠。香销被冷残灯灭,静数秋天。静数秋天,又误心期到下弦。
喂,白娴,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呀,身边的同事丸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从自己的思绪里飘回了现实,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近在咫尺却远在万里。
她用余光看到凯伦和胡吱正在聊天,凯伦帮他倒了杯温水,把酒杯收了起来。他温和地笑。
白娴心里的忧伤一层一层蔓延,她突然站了起来,举起酒杯说,胡总,您好,以后多多向您学习,我敬您一杯。然后一口气喝了一杯剑南春,脸色迅速转红。“没想到你酒量还蛮不错嘛,隐藏的够深的呀,来来,咱们也一起喝一个吧。”旁边的男同事打趣白娴,并给她倒上了酒。
她正准备举杯,酒杯被夺了过去,胡吱站在她身边,脸色阴郁,说她不胜酒力,这杯我帮她喝了吧,说着把她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男同事一脸迷茫,大家也都怔住了,气氛异常尴尬。
还好凯伦说时间不早了,不然咱们先结束吧,适时得终止了这幕尴尬的场景。
白娴望着胡吱,他眼神里透出温柔像细细软软的风,她的心情如吹皱的湖面一样,泛起层层波浪。
咱们走吧,丸子不由分说地拉着白娴往外走,而凯伦自然地挽起了胡吱的胳膊,说,你喝酒了,我开车送你回家吧?
胡吱摆了摆手说,不用了,然后径直走了出去,拉起白娴,说,走吧,我打车送你回家。
丝毫没有顾忌到凯伦煞白的脸色。
白娴想挣脱他的手,他却握得更紧了,手心微微发汗,白娴能清晰地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她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三十岁了,还像个小姑娘一样满脸通红,怦然心动。
那天胡吱把白娴送到了楼下,留了她的电话,加了她的微信。白娴转身离开时,他忽然从背后拥抱了她。他用力抱着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着对不起。她内心汹涌的感情呼之欲出,她心疼他,但还是挣脱了他的怀抱,说,你喝多了,不早了,请回吧。
白娴像个逃兵一样,用最快的速度奔跑回家,躺在床上,任眼泪肆意地流,脑海中他微红的眼眶和落寞的身影定格循环回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