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李良苏

2022- 9-27 15:18

发表于北京

一

又一天，在山野奔波中悄然逝去。

太阳渐渐地向西斜去。我翻山越岭，上坡过坎，在昆仑山中，整整跋涉了将近一天，人和马都累得疲惫到了极点。

此刻，我正在焦急地寻找和选择，今夜的宿营地。

转过一个山口，我刚一抬头，就望见前面不远处的山坡顶上，夕阳的余晖中，一只肥硕的大野兔，前腿举起，后腿直立，正高高地站在山坡顶上，向四处瞭望。

这是一只昆仑山区，特有的身长耳大的高原野兔。引起我特别注意的是，这只野兔的左耳，不知是天生的，还是被什么动物咬去了，只有一只耳朵。

机警的野兔

我带领着忠实的伙伴——猎犬巴图鲁，打马快步追了过去。

兔子很是机警和灵活，在坡顶一闪，快速翻下山坡，立刻就不见了踪影。

我站在山坡顶上，朝四下里打量，眼前是一个在昆仑山中难得一见的小盆地。

盆地大约有三四个足球场大小，西高东低。在盆地的东部，有一小片汇水区，夏季里，从四周山岭上流下的雨水、冰峰上融化的雪水，都集中汇集于此，形成了一个季节性的小水洼和一小片湿地。

高原地域，海拔高缺氧，气候和自然条件虽很严酷，但只要有水的地方，便有生命的存在，就有草木顽强地生长和繁衍。

我看到，在湿地的周边，红柳、梭梭、芨芨草、骆驼刺、点地梅、虎爪耳草、绿绒蒿、蚤缀、针茅草、马先蒿等，一些高原冻土荒漠地带常见的野生植物，长势都很是蓬勃和茂盛。

更为可喜的是，在盆地的南边是一片灌木丛。在灌木丛的边上，有一小片草地，长着许多马和骡子最爱吃的野苜蓿。刚才，我在山头上遇到的那只仅有一只耳朵的大兔子，此刻，正带领它的一群儿女们，在草地上尽情地吃草和嬉戏。

山中的盆地里有水有草，而且避风，是理想的宿营地。

我立刻决定，今夜，就在此地安营扎寨。

二

每到新的一地，安营之前，熟悉和了解驻地和周边的环境情况，特别是了解掌握各种“敌情”动向，做到心中有数。然后，制定详细的攻守预案，是我野外考察探险，每天都必须做的功课之一。这是我在上军校期间，所养成的一种职业习惯，也是对我侦察参谋专业学习的继续和实践锻炼。

我骑着马，带着猎犬巴图鲁，在山中小盆地中漫游，对盆地进行详细巡查踏勘。

在盆地南面那片茂密的灌木丛中，我发现了两只山鹰的尸体。一只看起来死去有些时间了，尸体已完全腐烂，只剩下最后的一对长着粗硬羽毛的大翅膀。一只刚死去没有多少日子，身上的羽毛还比较完整。

我提起那只刚死不久鹰的尸体，看到一根坚硬的大刺，从鹰的左眼扎进去，洞穿鹰的整个脑袋，从鹰的右眼中刺出来。这是直接造成鹰死亡的致命伤。

翱翔的金雕

我就地展开仔细搜索，看到在死鹰四周的草丛和地上，到处都是鹰的羽毛和斑斑暗红色的血迹。

这是鹰受伤后，痛苦地垂死挣扎，从伤口里流出来的血。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些日子，血的颜色都变暗变黑了，但仍然依稀可见。也由此可知，鹰在最后的死亡时刻，是多么痛苦和强烈地挣扎。

从两只死去鹰的翅膀和羽毛颜色上，我立刻准确地判断出，它们都是生活在昆仑山中，体型大、性情凶悍，被称为空中霸主的金雕。

我在哈萨克猎人霍加库勒老爹家里曾见过，他和他的五个儿子，每人都养有这样一只金雕。这种鹰展开翅膀有两米多长，体格强健，非常勇猛，飞行速度快，能猎兔、猎狐，经过专门训练，甚至能猎狼，还能看守羊群和放牧，是猎人和牧民的好帮手。

金雕，可以说，是哈萨克的猎人和牧民们的标配之一。他们经常进行金雕捕猎比赛，都以拥有一只能打猎、能看守羊群和会放牧的金雕，而感到自豪。

我目测了一下，两只金雕的尸体一前一后，相隔不到十米远。特别是第二只金雕，不知受到什么动物的猛烈袭击，伤势是那样的重，死时是异常的痛苦，挣扎是如此的惨烈。你瞧，周边方圆近十平方米范围内，灌木丛的枝桠间，到处都悬挂着它垂死前痛苦挣扎，被灌木枝桠撕扯掉的一撮撮、一片片白花花的羽毛。

我从金雕爪子的骨节和翅膀羽毛的硬度判断出，这两只金雕鹰龄都没有超过五至六岁。按照金雕寿命一般为二十至三十年来计算，它们都正处在身强力壮的青年时期。

两只年轻金雕的死亡，立刻引起了我的特别关注和猜疑，脑子里涌现出一连串的疑问：

它们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特别是第二只金雕，为何死的是如此痛苦和惨烈？

谁是*害它们的凶手？

太阳已经走下西山的雪顶，暮色正从远处的山脊，向我们这片山野悄悄走来。夜幕即将降临。

我不敢迟疑，只好暂时放下种种疑问和猜测，从马背上取下鞍具，从骡背上卸下行李，迅速支好帐篷，把马和驮骡散放到草地上，让它们自由地寻草吃。为了奖赏猎犬巴图鲁，多日来辛勤的护卫和带路，我特意给它开了一桶红烧牛肉罐头，喂食它。等我把这一些安排停当，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夜里，关于那两只金雕之死的种种疑问，始终在我的脑子里萦绕、盘旋，折腾的我久久难以入睡。

我想，金雕强悍凶猛，竟死得是如此的惨烈。难道在这个山谷盆地中，另外，还隐藏着一种，比金雕更凶猛的野物？！

可我在盆地巡查踏勘时，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啊！难道是我疏忽大意，漏掉了*害两只金雕的凶手。

一天爬山涉水，极度的劳累和困乏，如潮水一般向我袭来。

我实在坚持不住了，怀着对两只死去金雕的重重疑问，渐渐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清晨，我在金雕嘹亮的鸣叫声中醒来。

我钻出帐篷，看到有一只金雕，围着盆地南边的那一小片灌木丛盘旋，不停地翻飞、鸣叫。

那儿，正是两只金雕先后死去葬身的地方。

金雕为什么在那个地方的上空盘旋，单单对那片灌木丛独有情钟？我推测，灌木丛里，一定隐藏着什么，到底隐藏着什么呢？

金雕

我顾不得洗漱，立刻架起高倍高清军用望远镜，对灌木丛和周边，进行仔细观察、搜索。

在望远镜里，我看到灌木丛静悄悄地，一切都和我昨天踏勘时一样，并没有发现什么大的异常。

可是，金雕仍是在灌木丛上空，一圈一圈地盘旋、鸣叫，久久不肯离去。

金雕的这种奇特的表现，使我更加坚定地意识到，灌木丛里一定藏着什么东西，说不定，藏着的是*害两只金雕的凶手。不然，金雕不会平白无故，这样围着灌木丛来回上下盘旋、翻飞，久久不肯离去。

想到这里，我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精神也高度集中起来。我想，我也许第一次巡视踏勘时粗心大意，一定是漏掉了什么。我重新用望远镜，仔细对灌木丛，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望远镜里的灌木丛，仍然是一片静悄悄，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现象。四下里，就连昆仑山中最常见的如同麻雀大小、喜欢早晨起来寻吃草籽的“土渣鸟”，也看不到一只。

正是这种反常的寂静，更加引起了我的特别注意。我坚信，那片灌木丛中一定藏有什么东西，说不定就是*害两只金雕的凶手。为了不打草惊蛇，我现在不能过去，以免惊动凶手，让其逃走。

我没有灰心，再次重新用望远镜对灌木丛进行认真搜索。

这次，我终于有了新的发现。但却使我感到非常失望，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心也凉了半截。

我在望远镜里看到，原来是那只少了一只耳朵的大兔子。它两只前爪，各抓住一棵灌木枝条，时而从灌木丛中探出头来，立刻又迅速缩了回去，与头顶盘旋、鸣叫的金雕，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金雕捕捉兔子，这在高原的野外经常可以见到，是很平常的事，没有什么可让人大惊小怪的。

我现在急需要知道和寻找的是，*死那两只金雕的背后凶手。

金雕仍是围着灌木丛，一圈一圈地盘旋着，翻飞着，不停地鸣叫着。

那只，仅有一只耳朵的大兔子，仍是那样，时而将头伸出灌木丛外，时而又很机警地迅速缩回来，藏入灌木丛中，不断逗引金雕，与金雕玩着捉迷藏的把戏。

这样的局面，翻来覆去，足足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我观察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新的东西和情况。我产生了视角疲劳，已经都快没有什么耐心了。

正在我犹豫不决，考虑需要不需要，在这里浪费有限的宝贵时间，是继续观察下去，还是立即撤退。

这时，我突然看到，金雕从高空像箭一样，向着藏有兔子的灌木丛猛烈冲去。瞬间，灌木丛中传来一声震撼山谷、撕心裂肺、凄厉惨烈的叫声。

我听出来了，那是金雕的惨叫声。

我看到，金雕仿佛就像一个喝醉了酒的莽汉，用力扇动着两只巨大的翅膀，在灌木丛中，痛苦地扑腾着、挣扎着。金雕身上的羽毛，被坚硬的灌木枝桠，一撮撮、一片片地撕扯下来，随着它自己双翅扇起的风，四处飞扬。

我已经顾不得备鞍骑马了，急忙提着集挖砍钻等为一体的多功能军用锹，唤着猎犬巴图鲁，快速向灌木丛奔跑过去。我跑到跟前时，金雕的双翅慢慢地停止了扇动，已完全断了气。

我提起已经死去的金雕看到，如同上一只死去的金雕一样，一根寸把长坚硬的刺，从金雕的右眼扎了进去，深深地刺入到它的脑子里。

同时，由于金雕下降的速度太猛太快，惯性的作用，它的脖子上，胸脯上，到处都有灌木的硬刺扎入。难怪，它死时是那样的痛苦，那样的猛烈挣扎。

我从金雕爪子的骨节判断出，这是一只刚离开母鹰不久，还没有积累多少捕猎经验、鹰龄最多没有超过三岁的年轻金雕。

我接着仔细查看了灌木丛，这是一片长着尖利硬刺的灌木。灌木丛中有一个不知是狐狸、獾或旱獭等，早年遗弃的土洞，现在里面，住着“一只耳”老兔子和它的孩子们。因兔子们平时进出频繁，洞口的洞壁，被它们的身体打磨得乌黑瓷光发亮。

昆仑山长耳野兔

人常说：“兔子老了鹰难拿”。应该说，“一只耳”是一只狡猾的老兔子。当金雕在灌木丛上空盘旋发现它后，它把小兔子们全部赶进洞中，自己把守在洞口。我曾在高倍高清的望远镜中详细观察到，它对付金雕的猎捕很有经验，多次不时从灌木丛中探出头来，当金雕发现它后，准备向它发起攻击时，它又机警地迅速缩回洞中。它这是有意在布置陷阱，引诱金雕上当。

有勇无谋、没有多少狩猎经验的年轻金雕，正中了一只耳老兔子的诡计。当金雕以每小时三百千米的速度，从空中俯冲下来时，老兔子迅速躲进了灌木丛根部的洞穴中。金雕扑向的是长着尖利硬刺的灌木丛，被扎得如同“刺猬”一样，最后受伤、流血、疼痛而亡。

此时，我立刻明白了，前两只金雕惨死的原因，凶手就是少了一只耳朵的老兔子。

适者生存，弱肉强食，这是大自然不二的法则。但在特定的环境条件下，强者和弱者之间，常常瞬间可以转换，比如此刻的金雕和兔子。

我用过早餐，喂饱猎犬巴图鲁，也用豆子喂过一直关在笼子里的信鸽。接着，我从草地牵回马和骡子，快速拆掉帐篷，收拾好睡袋等其他行李，迎着昆仑山盛夏早晨灿烂的朝阳，又踏上了征途，向一片新的、未知的山野进发。

我期待着，前面的旅途中，将会有更新更大的发现。

（下一篇：《登山冠军——岩羊》；另外，特别声明：文中照片来自网路，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