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季化春
那年,堂哥已成青春英俊的小伙子,媒翁找上门来要提亲,女方 不远,就在张楼东边。经媒翁提议、双方约定在初八到张楼街上互相看看(相亲)。
男方高大英俊帅气,女方端庄美丽如花似玉,双方见面,都很满意,亲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双方都满意,应该在一起吃一顿饭,可非常懂道理的女方父亲不肯,″亲戚是好亲戚,不必浪费"为由,客客气气地走了。男方家长见媒翁的嘴唇焦干,过意不去,买了两包″玉猫"牌香烟㩙在媒翁的腰包里,媒翁也半推半就的笑迷迷收下。
那时候,儿女定亲,没有过贴之前一直都是瞒着的。不知是怎么弄的,相亲一事还是被另一派的仇家知道了,这个人很不地道,抽空跑到女方那个庄上,净说男方的坏话,说男方是个″六叶子",″大脑少根弦",等等,目的是想打破拆散这门亲事。
此话传到女方耳朵里,气的女孩又哭又闹,死活不肯愿意。女孩父亲只好去找媒人,想辞掉这门亲事。媒翁说,″干脆再到街上看看,合适的话中午一起吃顿饭,这样时间长一点,是真是假便知晓了。如果真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个″六叶子",再辞掉也不迟"。
于是商定好——再看。
又是个逢张楼的日子,双方早早地来到集上,选了一家饭店,坐下喝茶拉呱。
女方家长无话不问,从家庭情况问到生产队情况,从一个劳日到决分的收入,男孩有问必答,弄的女方家长很满意。大家不约而同地回避一下,时间留给男女双方本人,让他们私聊……(内容不清楚)
通过谈话了解和察颜观色,男方肯定不是″六叶子"、″少根弦⺀。并且知老知少,待人礼貌又懂事。女方疑虑顿消,高兴又满意。
临近中午,饭店里的冷莱热炒端上桌,媒人上坐,双方举杯同饮,时值农历八月,就商定,近期由女方父亲要来看看家,如能满意,就在中秋节过贴。
饭后各自回家,女方父亲在媒人陪同下次日来到男方家坐坐,看看三间堂屋、两间偏屋都是茴草苫的(茴草比麦穰子强多了)很是满意,男方诚心诚意留他吃午饭,他说什么也不在这边吃饭,笑呵呵的在媒翁陪同下离去。
双方商定——八月十三中秋节前过贴。
男方家扯了三尺红洋布,六尺灯芯绒,外加几包果子和一包喜糖,几包东海烟,选在八月十三日,由媒翁挑着,在鞭炮声中徒步向女方家中走去。女方收了东西,回来了四斤角蜜和麻条,男方没有要,全部送给了媒人,媒人的嘴裂得像小孩子的裤腰一样道″你看你看,我这又吃又喝又拿着,哈哈哈",在笑声中消失在回家的斜路上。
双方再次商定,人大心大,恐有变化,以防夜长梦多,干脆九月重阳节下礼,年底前结婚。
简单捷说,下过礼以后,媒翁去了一次女方家,要了生年贴子回来交给了男方,男方便到王道圩庄上请杨先生合一合生年八字,准备择个好日子。
喜公公买了两包好烟,跑到王道圩庄找到了杨先生,递上烟说明来意,这位杨先生挺热情又客气,急忙拿过一本破烂不堪的旧皇历,装模做样的翻来翻去,″十月是女孩子本身月,十一月是男孩本身月,都不行,丙寅年、丁巳日,腊月初六为黄道吉日,腊月初六吧"。喜公公将一包烟㩙给杨先生,几句客气话以后告辞了。
媒翁传话,喜期定在腊月初六。
双方各自进行婚前准备,女方购置嫁妆;男方联系吹喇叭、厨子,请木匠做了一窝椿树的大床。
婚期越来越近,新床做好后,染上红漆,又拿出家里的几斤苘,用洋红染红后撮成几根红绳。喜期前的几天里,自己家一门房里的都招集在一起开个会,识字地写了各路路单,交给几个年轻的人按路单去接亲戚。按照厨子开的帐单,再安排俩人帮助上瓦坊买菜。笫二天早晨,主家设便饭,每人一包烟,各行其事。
荤菜买到家,放在逮水的罩里,这样防猫,青货放在软床上,用旧蚊帐帐上。
晚上要铺床了,喜床上两头先放点豆草和麦穰子,意思是:麦穰掺豆草,一年一个小(一年生-个小子)。然后放上新席子,请了健全的(既上有老下有小,儿孙满堂的)老嬷嬷来缝喜被,把核桃花生染红缝进被子里,……
腊月初五,催妆了,特请来了本庄的武老头来当大支,这人会办事,又会替主家精打细算,又请了本队的教书的民师薛老师来做柜记帐,因为他有文化,写的一手好毛笔字。
一门房的本家合大家,会抽烟的一人发一包烟,大家一边干活,一边说说笑笑,男劳力挑水、支锅、借桌椅盆锅 、刷家伙;半劳力则择菜洗莱、刮姜洗耦,薛老师忙着写喜联,凡是一门房的宗亲大门旁都要贴上双喜,厨子来上活了,粘粘剁剁,煎炸烹炖,香气四溢,满庄的狗都来绕着墙头转。中午大锅饭冬瓜粉条和煎饼,自吃自盛,大支和厨子一起,一壶白酒外加两碟小莱。
下午,吹喇叭的来了,七八个人,围在主家门口的小桌子周围,鼓起两腮,吹着传统的凡字调和当时的红歌,大支递烟上茶……
晚上还是便饭,但吹喇叭的一桌是半席,有酒有菜。饭后,大支按名单安排明天分工,(挑水的、洗碗的、出莱的、桌面的、带趟的、买办的,由薛老师写了执事单贴在显眼处。厨子收拾盖好各样食品,吹喇叭也吹了几声就休息了,因为天太冷,帮忙的也都回去了,只留下两个小男孩(童子)滚床,报酬是一人一把小糖。
初六是正日子,天刚蒙蒙亮,厨师、吹喇叭、帮忙的都陆续来到了,大家各行其事,各司其职,大支拿了几条烟每人一包往下发给帮忙的,吹鼓手的桌子上放了一条烟和一包白糖……
东队的大老头,把队里的黑牤犍和黄牴牛套在拖(音:拓)上拉来了,帮忙的人先把软床放在拖上,用竹劈子和红苘绳扎个拱形框架,蒙上了一条红床单,用一条新芦席放在下面软床上。
庄客们陆陆续续的来了,头排席开始,大支给厨师上了一条烟,然后出菜。后来的庄客和帮忙的坐二排席。早席刚开清,媒翁便催着要早走,去晚了怕女方那边会说闲话。
打伞抱鸡的小孩先上拖上去,喜被也放上去,双刀菜、公鸡鲤鱼、米、面、酒、四色小礼、小果盒等等一样不落,吹喇叭在前面,后面是媒翁和带趟的,赶牲口的大老头子把两条牛的头上各扎一点红布条,一声吆喝,在鞭炮声中迈着蹒跚的步伐,向新娘家走去,随着喇叭声越来越远而消失在大路的尽头……
大约下午三四点钟左右,新郎倌被一群半大不小的粘鱼猴子们要喜烟剋的时侯,远处隐约传来喇叭声,大家齐声赞到,新娘子来了,来的怪早呢。
喇叭声越来越近,成群的孩子们迎上前去看新娘子。新郎倌的门口-盘大鞭炮准备就绪,喇叭到家首先拦着门,新娘子进门要给喜钱,新郎倌拿出5角打发了,新娘子进了门,迈着小碎步,大支在一阵阵叫好声中吆喝道:
炮炸金钱眼,花开满堂红, 风催云遮月,喜事又一层。
请新人往家走, 迎面碰上富贵斗, 富贵斗上百岁钱,荣华富贵万万年,一请新人入洞房,一世如意百世康。二请二人上牙床,二人同心福寿长。三走三阳大开泰,三阳开泰大吉昌。四走四季四平安,四喜庆祝在华堂。五走五世同居住,五世同居万古杨。六走六月同意春,六月荷花满池香。七走七夕团圆庆,七夕织女会牛郎。八走八仙来过海,各显神通见玉皇。九走事事都如意,代代都出状元郎。十走实在人难比,实实在在大吉祥。
喜婆端来一个火盆,新娘子跨过火盆,(意思是:去掉邪气),拿过水缸跟前的火叉(烧锅用的)在水缸里搅了几下(意思是:今后做饭好吃),新娘子在两旁人众星捧月般的搀扶下,迈着碎花步去坐帐子。
新娘子那头跟来十几个人送嫁妆的,大支一一安排,每人一包″大铁桥"外加三毛钱的喜钱,然后安排休息一会,准备坐堂席。
有人端着半筐子的红花生和小糖到喜房撒帐子,说一串吉利话,刚撒到-半连筐子都被那些闹新娘子的孩子们抢翻了,只好灰溜溜小跑出去了。
大支安排所有擎头的人都到堂屋坐好,准备擎头,有人拿过席子放在当门,请出新娘新郎,男左女右,按名单称呼的顺序开始磕头,所有的磕头礼,都放在新娘子的瓷盆里,最后数了一下,也磕了近三十块钱呢!大支安排新娘新郎来到厨师前,给厨师磕了几个谢恩头,厨师赶紧过来拉起一对新人道"不要客气,免了免了。
堂席开席了,半席,女方那边送嫁妆来的、帮忙的、等等正好一排席。
新郎倌下午就请好了本庄平辈的、和几个晚辈的、关系不错的,晚上过来送房,这些人都来了。堂席一结束,这些人就摆好桌子把一对新人请出来,男左女右,先给伟人敬礼,然后坐下,送房开始:
送房一共十杯酒,单数敬新郎,双数敬新娘,每敬过酒以后,中间有小插曲:一对新人喝交杯、换裤腰带等等,大家一边喜闹,一边劝酒,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送房结束以后,千头炮杖响起,一对新人酬谢送房的庄客,才步入洞房。
吹喇叭的吃了便饭,领了赏钱,背起那些吃饭的家伙,踏着乡间那冰冻的土路,迎着刺骨的寒风,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笫二天清晨,一群又一群的小孩来到新娘家门口要糖饼吃,新娘从箱子里拿出从娘家带来的、巴掌心大的小糖饼发给孩子们。
三天瞧、六天接,一月里的接短趟,娘家的房下、亲戚,当天来接,当天送回来,因为一月里不能空房。满月以后,娘家来接回去过九天,(意思是过久了),至此,堂哥婚事已毕。
五十多年前的这些婚俗,和现在比起来,变化大吗?
如今堂哥堂嫂是恩爱如初,儿孙满堂,人丁兴旺,真的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