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的火，十五的灯。关于十五，外面的人有很多说法，光十五的别名就多达几十种，一般大家知道的元宵、上元节、灯节、小正月、元夕等，还有听起来陌生的游百病，散百病，走桥等。可是，我们老家就一直叫十五，十五两个家，叫的时候前轻后重，略有拖音，以区别于其它月的十五，有点土气，也有点直接，更有多少诗意，颇像那时简单困苦的生活。而外面的名字，则蒙了一种歌舞升平，蒙了一层诗意，更蒙了一种雕饰的美丽，因而总的感觉上，元宵节在外面人们的印象中，是那种灯火通明，人影绰约，诗意盎然的意境。而我的记忆里的十五也好，灯节也好，元宵节也好，带着黑色的朦胧，带着苦苦的味道，还着一种春荒来临前的恐慌。

小孩子盼过年，自然就怕年很快就过去了。过了初一，从初二起，年味一天比一天淡。几家亲戚一走完，年味也就消失得一干二净。日子又得回到捉襟见肘的苦日子里。年桌上的饭菜，也很快粗淡起来，甚至，回复到只见红署或苕米子的现状。真正的苦日子，是紧巴出来的。放开肚皮吃用，自然是接不上夏粮，度不过春荒的。所以，年一过，必要的精打细算缺不了。对刚刚放纵了口福的小孩子而言，特别是对我这种嘴很挑的人，对那些红苕粗粮的态度，就是不吃。于是，一天两天，就让我回到吃不饱、老挨饿的感觉里面了。于是，就盼望十五早点到来。

其实，那时的十五，也是寡淡的。所谓的盼头，也就是有一种叫毛果团子的东西吃。或许它就是元宵的变种。大家知道，元宵是用不米面做的，而我们的盼头毛果团子，则才是用苕米做的。把红苕刨成丝，晒干后叫苕米子。然后用石磨将苕米子推成了米，然后像做包子一样，弄些冬菜作馅，包成苹果大的团子，放在蒸笼蒸熟了，就成了。那种东西对现代人而言是美食。对当时的我们，同样是美食。只是，它们身上那种苕妹始终脱不掉，闻上去让我难受。刚出笼的毛果团子，还有股新鲜劲，加上是十多天的盼头，吃上去还有一种满足感。可是，第二天，乃至后面十天半天，它们会变得又黑又硬，又不好热，再开蒸笼又不可能，于是，将它们参到苕米子饭里热，它们一个个就成了一个个黑手雷，在饭里扒过去，扒过来，没有人问津它们，直到它们变成我们上学时的早餐或午餐。

硬梆梆的毛果团子，加上是冷的，吃咽起来更困难了。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才啃上一口，然后用纸着，又回到书包角落里。直到回家后，偷偷的把它们扔到猪食盆里。即使是这样，有毛果团子的日子，总不至于饿肚子。没有了毛果团子的日子，就到了饿肚子的日子。那时，山路上，荒坡里，树林边，到处都弥漫着饥饿的气息。野外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家里也是空空如也。或许年前储备的苕米子也所剩无几，便只能天天喝青菜汤了。因此，当年，有毛果团子的日子，怎么也算幸福的日子。（杜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