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说着老家的方言
□芭蕉雨声
公鸡打鸣儿,遥遥远远,是领唱也是独唱,没有别的应和。鸡啼稍歇,花喜鹊醒来,站在当院口口声声喊我起床。见我门窗没有动静,另一只加入进来,苦口婆心,激烈催促。我就不起,躺着听它们絮叨。
暗自猜测喜鹊来自哪方高地,三大娘院墙外电线杆上的鸟窝很大,住了不止一家喜鹊。六婶家大槐树上的鸟窝多,大小数出八九个。细听,鹊鸟说着我熟悉的方言,高一腔低一嗓,与城里的鹊音很不一样,格外透着亲昵之意。
母亲带我去老宅玩耍,老东屋一直锁着,说寻不着钥匙,这次进屋与上次隔着近二十年光景。去年汛期洪水冲破后院围墙直扑进前院,淹没一米多高的几层台阶,漫进屋内,地面塌陷一块。以前祖母说过,发山水时从大门过道出水,这次院内无人居住,门槛那块活动栅板没能及时取下,仅靠水道口根本排不及。
房间比记忆中小了,墙上留的几个孔洞用处很大,挨着床边的是我放煤油灯的地方,坐在床上读书学习的场景总是由他人提及才隐约勾起一点记忆。同学英子住在西北高处院落,她能俯瞰我的窗灯,长大后再见面,她说我比她用功,我说她比我聪明。印象最深的是她家有棵通天高的大树,树上住着喳喳叫的花喜鹊。每日清晨,新鲜的烟火气由鹊们七嘴八舌的欢闹声里生发簸扬,木门开启,烧锅做饭,英子喊我去上学。
喜鹊模样没变,白褂子黑风衣,俏格格的长尾巴,它站在树梢打量我的眼神变了,不大熟识似的,想问我从哪里来。
喜鹊不怕人,还是肚子饿,等着我给它拌食儿吃。剩饭剩菜,流浪猫吃罢才轮着喜鹊,再厉害的鸟也怕猫。
傍晚西坡边,我独自闲逛,远处羊群默不作声。梯田里青苗寥寥,大多红土裸露,斜阳,草树,贫乏困倦之态让人心疼。祖辈扎根的山沟沟,一朝以回望目光重新端详,家,倏然化为家乡。土里刨食,实在是刨不出啥名堂,可这就是亲人们的营生。离开土地他们手脚无处放,必得播种才安妥。
蹚水似的蹚着枯草迈步,野鸡惊而起飞,逆光下羽毛五彩,疑似威武的火凤凰。风掠过树杪草尖,再吹过我发梢眉额,好天好地,干燥不寒。
等的就是薄暮时分。夕阳衔山,云霞暖黄至橘红,越浓郁越忧伤,越忧伤越想与之对望。可毕竟未在异乡,平静多于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