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背景:1981年)
四川省青川县七佛乡七岔口(1995年摄)
- 第1集
眼下都快过年了,春官老师坐在敞亮的教室里,高中的孩子们正在期末考试。
这大概是5.12地震后的第十一年了吧,想想时间真快啊!春官早上洗脸时惊愕地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又老了一截,两鬓都在发白了。心想,人生已过了大半辈子,自己咋的连芝麻大的官儿都还没当上呢?奇了怪了,还在教书,嘿嘿。
窗外飘着雪花,放眼望去,浙江宁波援建的青川县城崭新而优美,朦胧又迷人。黛色的乔庄河像侍女美丽的腰带一般坠在大地上。校园塑胶跑道光溜溜的,香樟树的枝头已被积雪压弯了腰,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小鸟儿们也都不见了踪影,世界万籁俱寂。
春官站起来在教室走了几圈,看大家都在认真答题,时不时有人发出吸鼻泣的嘶嘶声,或是感冒得恼火恐恐的直咳嗽。
回到讲台后坐了下来,脚冻得实在是厉害,轻轻地跺了几下,感觉好多了。春官一抬头,发现教室里三十个考生就有十几个戴着眼镜。心想,自个儿上学那个时代,学习也很刻苦,还点的是煤油灯,晚上上自习熏得两个鼻孔都是黑的,却未曾有一人近视。现如今,时代发展了,吃穿都不孬,真的搞不明白同学们的眼睛怎么就这样儿了?
春官呆呆的看着窗外飞舞的雪花,朦胧间,一叶扁舟,飘荡于脑海,风平浪不静,环顾无极,哪寻一石一木?聊慰平生……
青川中学新貌(2013年摄)
- 第2集
一九八一年,春官六岁有余还没上学,戴着虎头花帽儿,还是第一次跟爹下山赶场。爹背了一大背夹子洋芋去换钱,还对儿子说,去七岔口的老街上好见见“市面儿”。春官好奇的问啥子叫“世面儿”?爹说:你个碎娃儿屁都不懂!老子懒得给你说。
春官一路上就嘟起小嘴巴怄气,耷着小脑袋,边走边把小手儿在肚皮前面交叉的甩着,使起劲儿用脚踢路上的小石子儿。爹看到就骂:你个孬东西滴!把胶鞋踢烂球了哪个给你买?春官这下子踢得更凶了,胶鞋前面尽是灰灰儿,反正大脚趾儿疼得要命!
到了一片凹凹地,灰白的崖壁围了一周,人儿就像在一条大木脚盆里打转转儿。
男人们胡子拉碴的嘴角叼着烟锅儿,都背着背架子,上面的青冈炭呈V型横起码着,再栓一根麻索儿;背架子顶端横档上,还吊着空空的大塑料酒壶儿,走起路路来哐啷...哐啷直响。
走累了,男人们好吃力哟,一手拄着T型拐扒子支在裤裆后面,站着歇气。顿时,饿狼一般的“哟嚯...哟嚯...”声不断在山凹凹里回荡,有的还用另一只手扯开前面的裤裆,朝地上撒尿儿呢。
背着敞口背篼的女人们纷纷转过身子,说这些癞杂种啊,硬是孬的屙牛屎呀!然后都捂着嘴吽...吽...吽的笑个不停。
碎娃儿们要么打着甩手儿,或是怀里抱着大红公鸡去卖,鸡腿用棕榈叶缠着,生怕它飞哒了。
青川背夹子
转出山凹凹再顺核桃树湾湾儿走了好一阵子,站在一条长满蒿子的土包包儿上,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
只见这山脚下,靠山边十来家的瓦房依次排列,靠外河边全是悬吊吊的木楼,当中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街道。
爹指着街头往北的小路说,要翻好几座大山就是青川县城呢,还听说七佛这儿的老乡长去县城开啥子会的时候,亲自看到县长坐的是乌龟壳壳儿一样的小车呢。
同路有个挎帆布袋子、带着檐口帽儿的“知青”,说沿着往南的小路儿,至少都要走半天哟,还要翻过好高好高的横担梁,才拢得到竹园坝额,然后坐上绿皮儿火车回成都喃!
知青又说:浑身累得皮耷嘴歪的啊!又渴呀,感觉喉咙拐儿都在冒烟了!还要在渡口边边儿等上好一阵子船喃。人一挛软得呀!就一下子趴在河边儿,像条半死的鳄鱼一样啊,才扯上几口水儿喝哟!
过了河噻,又要在车站瓜等几个小时,无聊的很呐!就在那叉口口街儿上,来来回回,偏偏倒倒的,浪啊...浪啊...浪啊...身上又没得啥子钱,看到卖吃的呢,就使劲的咽清口水儿哟!
春官歪起头,好奇的问知青:你说火车咋个叫唤的呢?知青笑了一下说,听好哈:
呜......咵哒、咵哒、咵哒...咵哒咵哒咵哒...成都重庆成都重庆...呜...呜...呜......
春官听了就仰起头狂笑不止,肚儿笑痛了就双手使劲的捂着,蹲在地上想啊:火车这玩意儿才有趣呢!等二天长大了,我也要去看一哈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