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痴帝在式乾殿高坐，贾南风坐于帝座后的屏风后处，召集在洛阳的所有公卿大臣上朝。

眼见大臣们立定，宦者张弘从皇帝坐床旁边走下，举起手中一白一黄两张纸，高声传达诏谕：

“太子司马遹悖逆，竟敢书写如此大逆不道之语，今天，朕与众卿商议，准备赐死他！”

事发仓猝，百官乍听此言，皆大惊失色。

皇后（贾南风）与晋惠帝（司马衷） 画像

张华、裴頠二人，赶忙出班，从张弘手中取二纸观阅。

那张白纸上面，笔记潦草，写有如下内容：“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皇后）又宜自了，不自了，吾当手了之。”

至于青纸上面的文字，内容更加离奇：“吾母（谢淑妃）宜刻期两发，勿疑犹豫致后患。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皇天许当扫除患害，立道文（太子之子）为王，蒋氏（太子宠爱的美人，乃太子爱子司马虨生母）为内主。愿成，当以三牲祠北君，大赦天下。要疏如律令。”

太子司马遹 画像

从语意上看，两纸文字，似乎第一张是威胁皇帝、皇后，要他们自己在宫中自裁，然后太子自己；第二张，好像是写给太子的母亲谢氏，相约同日发难。

张华、裴頠看罢，满面疑云，转递给廷上的朝臣递看。大家观后，皆面面相觑，无一人敢言。

最后，作为当朝司空，张华忍耐不住，启奏道：“废*太子，乃国家大不幸事！前车有鉴，每朝正嫡废黜，往往最终会导致丧乱。臣等希望，陛下能派人仔细核实情由，再下诏旨定夺……”

裴頠虽然是贾南风表兄，但在此事上，完全倾向于太子一边。他手持两张青白纸，力辩说：“这两张东西，不知从何处得到？如果得自太子宫，又是何人送达皇宫？即便得自太子宫，也不排除他人伪造陷害太子的可能！兹事甚大，恳请陛下验明真伪，然后再下判定不迟！”

晋惠帝 画像

痴帝坐在大殿上面，泥塑木偶一般。他只是贾南风的一个摆设，根本不清楚殿上众官在议论什么。

宦者张弘走入屏风之后，与贾南风低语。片刻后，他再回到廷上。“奉皇帝命，速取太子平日手书！”

好在皇宫内存有不少太子平日封奏的手启，很快，就有十余笺送达。

在张华、裴頠率领下，群臣互相传递，一起核对笔迹，比对太子手启的笔迹和那两张青白纸的笔迹。

张华 画像

细看之下，这些笔迹大略相符，但太子手启乃正笔恭缮，笔画端正；青白纸上的笔迹仓猝写成，字势潦草。总体而言，二纸所书，确实极像太子的手笔。

其实，宫婢拿给太子抄录的黄纸原稿，乃贾南风指派黄门侍郎潘岳（潘安）起草。太子大醉中誊录，有不少字画缺漏，最终，还是由潘岳补添成字。潘岳书法大家，尤其擅长摹仿别人的笔迹。

殿上，群臣议论纷纷。最后，大家分成两种意见，张华这边认为，应该当廷召太子对质；裴頠呢，一定要找出把这两张青白纸送到朝廷的那个人……在场的大臣们，绝大多数依违两可，不敢力争。

潘岳（潘安） 画像

一直有正直之称的傅咸最近病亡，嵇绍病休在家，故而无人敢于强出头替太子说话。

屏风之后，听得那些大臣议论纷纷，贾南风懊恼不已。她深恨裴頠不站在自己一边，又怪张华多事。痴帝自然不能言做主，而大臣们如此喧扰下去，夜长梦多，贾南风很怕灌醉太子的事情泄漏后，会招致更多口舌和朝臣们的集体抵制。

忍耐不住，贾南风就再唤张弘到屏风后，对他说：“大事宜速决！这些人议了半日，也无结果。你出去讲，如果群臣不肯奉旨传诏，定当以违旨论处！”

贾南风 画像

看到贾南风一张恶狠狠的黑脸，张弘不敢有违。他回转身，赶忙上殿，宣布贾后旨意。

话音刚落，裴頠一声怒喝：“张弘勿得妄言！至尊明明在上，亲自御殿，我等只奉明诏，不遵内旨！”

张华也恼，驳斥说：“国家大政，乃大臣详议，至尊做主。汝系何人，敢妄传内旨，淆乱圣听！”

惭愤之余，张弘只得灰溜溜退下，还报贾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