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许碧玉今天打扮得可真像个新娘子，对了，她今天本来就是一个新娘子。红色细灯芯绒的褂子，蓝纱卡洋布裤子，黑色方口布鞋，头上还搽了梳头油，梳着两只长长的麻花辫子，辫梢子分别用红头绳扎着两只蝴蝶结，虽没施胭脂花粉，脸蛋依然红扑扑的，清秀的脸庞透着一种纯朴自然之美。
在小玉家，他们按风俗喝过甜茶水，吃了点简单的糕、果点心，赵德茂便领着小玉去往区里去领结婚证。
他们欢欢喜喜地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不像那个年代的年轻人，结婚之前没见上几次面，也说不上几句话，甚至大多数人都没说过话，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到了结婚的时候都不敢走得太近。
小玉挨着赵德茂并排走着，她幸福而羞怯地不时拿眼晴看看赵德茂，他对赵德茂说道：“有时真象做梦似的，心里又想，而又不敢想的事情，最后竟然真能成了。赵大哥，你为了我们的事被处分回家种地了，真的不后悔吗？”
赵德茂叹了口气说道：“也谈不上后悔，回家种地倒无所谓，反正自己就是个农民；但是被组织上处分回来种地，说实话，心里还是有些想法的。”
“那你之前怎么不找二姑来说媒的？噢，就是你三妈，如果一开始你就找二姑来说媒，是不是就不碍事了啊？”小玉又问道。
赵德茂苦笑笑，摇了摇头答道：“我又不是不认识你，我又不是不认识你家，我认为，我们是新社会的新青年，应该婚姻自主、婚姻自由的了，并且这也是国家所提倡的。我想，我与你的事，即使一开始就请我三妈来做媒，结果也是如此。唉，我当时想的确实过于简单了点，没想到会弄到如此地步，经历了这些，我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吐沫星子淹死人＇。虽然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并不相信封建迷信那一套，但有时候还得认命，俗话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看来你就是我命里该有的，而那些失去的终究是我命里不该拥有的，这样想，心里也就释然了，也就不再去纠结了。”
许碧玉听赵德茂这样说，也不再多问，她心里还是有点替赵德茂感到可惜，同时，她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地对待她的赵大哥。
一会儿小玉又对赵德茂说道：“那天我听倪三说，区上有人在我们许大村调查我和你的事，我以为他们会到我们家来问我的呢，后来他们一直没来，他们怎么就不来问问我的呢？他们如果问我，我肯定会给你证明，说我们什呢事都没有，我们是清白的，说不定你们组织上也就可能不处分你了。那两天我一直就在家等他们来找我调查，哪块也不敢去，我又不敢主动去找他们为你证明，你不会怪我吧？他们是怎么调查的，就听别人瞎说了？他们如果问问我，不就清楚了吗？”
赵德茂对小玉笑了笑，叹了口气说道：“傻丫头，你也太天真了，你自己也是当事人，他们怎么会相信你说的话？你晓得岳飞是怎么死的吗？岳飞被定的就是｀莫须有＇的罪名。他们能相信你说的话，还不如相信我说的呢，他们最后给我定的就是｀不排除（你我）二人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之嫌疑＇，人家又没说我们肯定就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就是不排除，说白了也就是｀也许有吧＇。这｀也许有吧＇，反过来，也可以说｀也许没有吧＇？这个写人民来信到县里告我、又在村里散布谣言的人真够损的，确实有一部分村民群众被他的谣言迷惑了，还真的就有人就信了。所以，才让调查组得出这么个｀莫须有＇的结论，真让人百口难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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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们便来到区上，赵德茂走进这个熟悉而又显得有点陌生的区委大院，他现在只是一个前来办事的普通百姓，他没有到其他部门去串门，也没有去拜访他以前的领导，他怕再去扯这不久以前的往事，他真的不想再去扯了，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办完事。所以，他带着许碧玉直接就进了民政科。
赵德茂带着许碧玉来到区民政科领结婚证，一些跟他熟悉的人大多避开了，生怕碰上相互尴尬，民政科只有办事人员接待他俩，刘益民科长倒是进来与他握了手，表示祝贺，也没再多说一句话，拍拍他的肩膀，借口有事先走了。
刘科长前脚走，那个区民主妇女联合会主任周晓娟却一阵风似的飘进屋内：“哎呀呀，刚刚听说赵乡长今天带新媳妇来领结婚证啦，姐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让我们赵大乡长神魂颠倒的。”她看了看许碧玉，又看看赵德茂，用极其夸张的表情又说道：“啧啧啧，还真是个美人胚子呢，你看这小身材，简直就是个衣裳架子，什么衣服穿你身上都好看；你看这小脸蛋，水灵水灵的，姐都羡慕死了，这姑娘真是谁见谁怜，谁见谁喜爱，赵乡长真是好福气，难怪，难怪。恭喜你啊，赵乡长，终是如愿抱得美人归啊。”说完还理了理许碧玉的衣领子，很是亲热，弄得许碧玉脸红得像苹果似的，怪不好意思的。
赵德茂尴尬地笑了笑，转脸对许碧玉说道：“小玉，这是区妇联的周主任，就叫周大姐吧。”
许碧玉从包里拿出几块水果糖，对周晓娟说道：“周大姐，请你吃糖。”周晓娟接过许碧玉递过来的糖，说道：“好，好，吃喜糖，吃喜糖，姐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永远幸福。小玉啊，你以后要对你赵大哥好啊，他真的不容易，为了娶你，他真的是什么也不顾了，这样重情重义的好男人真是难得，值得你用一生去珍惜、去爱啊，真感动人呢。小玉啊，妇联就是咱妇女的娘家，以后受什么委屈、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姐。上次刘益民科长还让我给他介绍对象呢，我就感到象赵乡长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找不到老婆呢，肯定是他这心里早就有人了，他当时还不承认呢，果不其然，据说他爱上你许碧玉都几年了。他心里有你，还没来得及表白，你已嫁人了，他并没有去打扰你的生活，而是把对你的爱一直埋藏在心底，从不对人说起。现在他又敢于冲破世俗的偏见，义无反顾地选择与你结合，真是令人敬佩，姐真心祝福你们，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她拉着许碧玉的手，两人一同坐到了长条凳上，继续对许碧玉说道：“小玉啊，我听说你当年也看上你赵大哥啦？是不是啊？”
许碧玉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啊，可是我又不敢啊，我就是一个穷人家的姑娘，怎敢高攀人家啊，他们家在解放前就是个有名的富裕户，他们家屋后的那棵大榆树十里八乡的哪个不晓得啊？他那时还是区小队副队长，他自己不说，又不请人来说，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我就成了别人的小老婆了。”
赵德茂说道：“我不是看你还小嘛，想等过年把再请人去说的，哪个晓得会弄成这样子。”
周晓娟笑着说道：“这就叫｀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好事多磨，好事多磨，现在终究是在一块了，历经磨难得来的爱情才更显得珍贵，更应该值得好好地珍惜啊。唉，外面有许多关于你们的传言，不要管它，有些人就是吃饱饭没事干，专爱嚼舌头根子，最讨厌这些人，姐相信你们是清白的，姐相信你们的爱情是纯洁的。”
这时，办理婚姻登记的同志让他们过去签字、摁手印，很快登记手续就办好了，他们拿到了人民政府颁发的结婚证，依照法律规定，他们现在已经是一对合法夫妻了。
周晓娟送他们走出区公所大院，站在一棵梧桐树下，周晓娟轻声对赵德茂说道：“赵乡长，我丈夫在县委工作，前几天我回去把你的事跟他讲了，我说你可能是被冤枉的，问他能不能帮你想想办法，说说话。他说你这事在全县影响比较大，他所了解的情况，无论是群众的人民来信，还是区委上报的调查材料等等，都是对你不利的说法，具体又是由区里调查处理的，他也不好多问，只是要求区里把处理结果报上去就行了。他让我告诉你，如果你本人认为有必要的，你可以向县里提出申诉，别的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你也是个抗战时期的老党员呢，大姐真为你感到可惜，唉，也没能帮上你什么忙。”
赵德茂听了周晓娟的话很是感动，感到一股暖流流遍全身，他用满是感激的眼神看着周晓娟，说道：“真谢谢大姐关心，唉，遇上这么个说不清的事，我也无脸再去申诉了，现在全国已经解放了，回家做个农民也好，我本来就是农民的后代，经过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其他想法了，以后就本本分分做个农民吧。”赵德茂知道，对他的处分是区委作出的，如果周晓娟说多了，势必会得罪区委某些人，毕竟她还要在区里工作呢，这他很能理解。
周晓娟又对许碧玉说道：“小玉啊，挺直腰杆子，勇敢地面对新的生活，姐相信你是个好姑娘，祝你们相亲相爱，幸福永远，早生贵子。”说着她把手里的一个用报纸包着的东西递给小玉：“小玉，这是姐上次在县城给你买的一条红围巾，你围着一定很好看。”
许碧玉接过那个纸包，红着脸说道：“谢谢周大姐，那我就收下啦，真叫人不好意思呢，大姐有空去榆树湾家里玩。”
周晓娟笑着说道：“收下吧，这是大姐的一点心意。噢，榆树湾，早想去看看那棵老榆树了，有机会一定去。”赵德茂也对周晓娟表示感谢。便互相道别，他们走出好远，赵德茂回头看时，周晓娟还站在那棵梧桐树下向他俩挥手，赵德茂也向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回去。
赵德茂对许碧玉说道：“这周大姐真是个热心肠的人呢，唉，先头看她进民政科，我还真怕她会说一些什么难听的话挖苦我呢，真是错怪她了，我这就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说完，他摇了摇头自嘲地苦笑笑。
是啊，生活中往往就有那么一些人看似不声不响，却一肚子坏水，他们唯恐天下不乱，落井下石，损人不利己，专看人笑话。还有一些人平常看似相处得不错，跟你称兄道弟的，一旦有什么事，一个个躲得远远的，唯恐避之不及，生怕会连累到他们似的。
他与这周晓娟只是认识，并不算太熟，平常也没有什么交往、交集，可当他赵德茂遇到麻烦的时候，她却能在背后默默地帮助他，为他说话，这让他很是感动，也让他相信，这世上总归还是有好人的。
唉，这就是复杂的社会，复杂的人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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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赵德茂便准备带着他的新娘子小玉回榆树湾。小玉娘、二成子等人依依不舍地出门相送，二成子说要放鞭炮，小玉不让，说就不要放了，怕被人围观，看笑话。刚走到门前路口，送行的人已停止了脚步，这时只听“噼噼啪啪”一阵鞭炮声从西边传来，赵德茂与小玉回头看时，只见硝烟弥漫处站着的竟然是倪三，他今天也破天荒地穿了件新褂子，他朝赵德茂与小玉挥舞着手招呼道：“赵乡长，对不起啊！赵乡长你是个好人，是个真正的男人，我倪三敬佩你。小玉啊，对不起啊！你是个好姑娘。祝你们新婚快乐，早生贵子！你们放心吧，婶子和二成子有我呢。”
赵德茂也朝倪三挥了挥手，喊道：“谢谢你啦，倪三！”小玉竟又流下了眼泪，她也挥手对倪三喊道：“谢谢三哥！谢谢三哥啊！”
这边，二成子见倪三已放了鞭炮，他也赶忙进屋拿出他为姐姐出嫁准备的鞭炮放了起来。
赵德茂与小玉已踏上了去往榆树湾方向的乡间小路，他们也不再理会身后为他们祝贺和送行的鞭炮声了。
路上赵德茂对小玉说道：“倪三上次到区里去闹，说不定是受谁挑拨唆使的呢，我看啊，这倪三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小玉点头说道：“我就怀疑是我天龙二爷挑唆的，就是那个地主许天虎的亲弟弟，他们家是富农成分。他哥许天虎目前在洪泽湖劳改农场劳动改造呢，许天虎的儿子许志鹏是国民党军官，益林战役后便没了消息，现在是生死不明，许天虎家的房屋、财产、田地在土改时都分给了穷人，许天龙肯定怀恨在心，没准就把这怨气撒到你头上了。”
赵德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噢，原来如此，我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