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名华/绵阳师范学院文学与历史学院副教授 秦亚红/四川省五月花技师学院教师

中国网游小说发展了20年，涌现出以蝴蝶蓝、顾漫、失落叶、无罪等为代表的一众优秀作家，产生了数量颇丰的大神级作品，如《从零开始》《微微一笑很倾城》《全职高手》等。从数量上看，截至2018年5月23日，仅连载于起点中文网一家文学网站的网游小说，其篇目数量已达102115部。网游小说发展势头迅猛，但国内却没有专门针对网游小说发展史的研究。中国网游小说20年的发展究竟是个什么状况，网游小说的发展经历了哪些阶段，各个阶段具有什么特点，等等这些基本情况在学界尚无研究。因而，中国网游小说20年的发展史，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问题。

《全职高手》海报

本文所谓网游小说，指的是网络游戏小说，它是一种讲述与游戏有关的故事内容的网络小说。这样的小说，一般会详细介绍游戏系统的架构、游戏的各种规则，以及叙述游戏过程中打怪升级的情节内容。换言之，网游小说往往会把整个游戏的过程写下来。当然，这只是小说作者所想象的虚拟游戏的内容，一些网游小说也会写到游戏玩家在游戏之外的现实生活。如今的网游小说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包容了几乎其它所有网络小说类型的内容无比丰富的网络小说类型。一般说来，网游小说有一个最为基本也最为重要的属性，那就是小说中的游戏内容和仿游戏结构的架构，也就是说，网游小说具有“游戏性”。

《你是我的荣耀》书封

尽管如此，我们在讨论网络游戏小说时，也有必要提到（在纸质媒体上出现的）游戏小说。我国最早的游戏小说可以追溯到游戏杂志。邓剑在其论文《空间与资本：网游小说制造学》中指出：“1993年，国内第一本正式游戏杂志的前身《Gam集中营》试刊，其中转译了美国作家道格·霍尼格以游戏为主题的科幻小说《死亡游戏》，是为中国游戏小说的发端。”之后的几年，陆续有游戏杂志创立，并开设了相关的游戏文学栏目，例如1994年创刊的《家用电脑与游戏机》、1995年创刊的《大众软件》等，这些游戏杂志将文学与游戏结合起来，其中刊登的游戏小说可被看做是网游小说的前身。“一般认为国内的网游文开始于《电脑游戏攻略》上从2001年开始连载达6年之久的《奇迹》，不过这是实体平台不属于网文。”

本文主要依据起点中文网、17K小说网、晋江文学城、红袖添香网、纵横中文网、潇湘书院等网络文学平台，通过网络游戏小说发展过程中的蛛丝马迹，在搜索引擎中查找了大量的相关网络文字信息，同时也结合知乎、豆瓣等知识网络，借鉴、吸收了网游小说已有的研究成果，努力建构起中国网游小说20年来的发展史脉络，进而进行论述。

中国网游小说可以分为五个时期。第一阶段，从2001年至2003年，是网游小说的发轫期，以《梦幻魔幻王》等作品为代表。第二阶段，从2004年至2007年，是网游小说的初兴期，以骷髅精灵的《猛龙过江》和雷云风暴的《从零开始》为代表。第三阶段，从2008年至2012年，是网游小说的高峰期，以顾漫的《微微一笑很倾城》、蝴蝶蓝的《网游之近战法》、发飙的蜗牛的《网游之练级专家》《贼胆》等为代表，巅峰之作是蝴蝶蓝的《全职高手》（2011年）。第四阶段，从2013年至2015年，是网游小说的低潮期，优秀作品有三天两觉的《惊悚乐园》。2016年至今，网游小说再次蓬勃发展，为网游小说的重兴期，以齐佩甲的《超神机械师》（2017）、顾漫的《你是我的荣耀》（2017）、漫漫何其多的《AWM[绝地求生]》（201８）、青衫取醉的《亏成首富从游戏开始》（2019）等为代表。

在建构中国网络游戏小说发展史的过程中，本文立足三方面的问题意识。一是，我们通过还原中国网游小说发展的历史现场，注意到网游小说发展和网络游戏发展之间的关系；二是，我们尽力参考小说排行榜榜单、影视改编的情况、小说的艺术成就和社会影响力，对网游小说发展史中较为突出的作品进行恰切的评价；三是，我们对游戏小说发展史的建构，是放在中国网络小说发展史的脉络和近二十年来中国社会文化发展状况的背景下进行的。

一、网游与小说的结缘：中国网游小说的发轫期

2001年至2003年，是中国网游小说的发轫期。在这一时期里，玄幻、穿越、修真、都市言情类等网络小说，都有优秀作品出现。例如2000年，今何在的 《悟空传》（15万字，玄幻）在新浪网旗下论坛金庸客栈发表。当然更重要的是，一些网络小说平台在此时如雨后般涌现。2002年5月，起点中文网诞生，之后又陆续出现了众多网络小说平台。正是这些网络小说平台的出现，为网络小说的发展提供了更为广阔的舞台：2003年4月，网络骑士发表《我是大法师》（50万字，玄幻）；2003年5月，流浪的蛤蟆发表《天鹏纵横》（37万字、玄幻，）； 2003年7月，萧鼎的《诛仙》（151.16万字，修真文明）在起点中文网开始连载；2003年9月起，顾漫的《何以笙箫默》（12万字、都市言情）在晋江文学城上连载。

网游小说的产生有两个主要原因。其一，网络游戏的蓬勃发展。与单机游戏相比较，网络游戏拥有“世界”（Welt）的概念，游戏设定更加丰富，更加容易吸引玩家。有评论者指出，“伴随着网络游戏的兴起和网络文学的发展，一部分有心之人便将两者有机的结合起来，形成一个在当时来说比较奇特的文学分支——网游小说。”其二，人们通过网游小说来缓解情绪，释放压力。网游小说中主人公的游戏体验与人生经历，能让人引发共鸣。人们在网络游戏或者网络小说中代入自己，进入小说创造的虚拟世界中，让情绪得到发泄和放松。因此虽然这类小说大多没有很深的内涵，读者却能代入其中，获得游戏快感体验，从而缓解了现实生活压力，放松身心。

发轫期的网游小说，有两部比较有影响力。一部是《梦幻魔界王》，另一部是《奇迹：幕天席地》。《梦幻魔界王》2003年开始在起点中文网发表，约79万字，主要讲述了一个爬虫通过自己的奋斗由弱者走向强者的故事。作者是三流游戏设计员X，有人称之为 “第一部有影响力的长篇网游小说。”另一部是《奇迹：幕天席地》，作者为Jade，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出版，讲述了罗林西亚草原的勇士和幕天席地的公主的旷世奇缘故事。

这一时期的网游小说往往依托现实中存在的网络游戏为背景。例如，《奇迹：幕天席地》是依托“奇迹”这款网游，借助里面的人物设定而写的，这便为后来的网游小说撰写提供了样板。例如，小说《仙剑奇侠传》就是以1995年7月发行的游戏《仙剑奇侠传》为原型创作的。网游小说巅峰之作《全职高手》则是以网游《地下城与勇士》为基础进行二次创作的。而《AWM[绝地求生]》是根据《绝地求生》这款游戏为背景创作的。

遗憾的是，网游小说发轫期里的作品情节有些过于简单，并未在想象力上跳脱网络游戏发展阶段的束缚。《奇迹：幕天席地》只是讲述了爱情故事。而下一阶段（初兴期）的网游小说《从零开始》，情节就复杂得多，内容也更加丰富，开始涉及神话传说、宗教信仰、物理化等知识，以及机械知识、枪械知识等。

表1：中国网游小说发轫期（2000-2003）作品统计表

二、虚拟网游的兴盛：中国网游小说的初兴期

2004年至2007年，网络小说中的玄幻、修真、仙侠、悬疑探险、历史架空等类型大行其道，中国网游小说迎来了初兴期。有文章指出：“随着传奇、奇迹等泡菜网游开始肆虐国内大小网吧，以网游为题材的网文也开始逐渐多了起来。2004到2005年这个阶段开始爆发，诞生了两个重要作品。”一部是《猛龙过江》，另一部是《从零开始》。其一，2004年5月骷髅精灵在起点中文网上发表的《猛龙过江》，讲述了男主王钟从网络到现实，一步步走向人生巅峰的故事。《猛龙过江》是一本典型的种马文（指故事情节叙述一个男主对应多个女主的网络小说）。全文架构完整，笔力绝佳，驾驭情节能力强，因为这本书，骷髅精灵一举成名。其二， 2005年2月，《从零开始》在起点中文网上发表，作者是雷云风暴。这本小说在它问世时，恐怕是一部最长的网文，长约1976万字，作者更新连载了11年。小说以全息网游《零》为中心。小说中，公元2062年，游戏头盔已经不是很珍贵的“装备”了。戴上头盔（有了头盔之后，玩游戏时玩家可以身临其境，有真实的感触），通过脑感应，进入游戏《零》。

初兴期的网游小说，大多遵循着主角定律，即主角无敌。主角就算是被打败了，也能通过各种方式使自己再次强大起来，从失败走向成功。小说中，主角光环也往往极其显耀，在主角身上，即使极其不合理、不可思议的事情都会被加以合理化的叙述。小说还会让主角获得金手指，在《从零开始》中，主角神林在最初建号时，就拿到了奖励账号，获得了最高的奖项。

与此同时，初兴期的网游小说大多属于虚拟网游类型，其内容丰富，构架宏伟。 兰帝魅晨的《高手寂寞》（约131万字，2005年）是一部虚拟网游的小说，武侠网游的经典之作，也是兰帝魅晨的封神之作。流浪的蛤蟆的《蜀山》（120万字，2006年），也属于虚拟网游，是流浪的蛤蟆的封神之作。失落叶的《网游之盗版神话》（长达263.52万字，2007年），也是一部虚拟网游小说。小说中写到的网游让读者感到“作者对游戏平衡的了解让人叹为观止。”（ddbhero语）此外还有游戏生涯类型，比如蝴蝶蓝《独闯天涯》（长约155万字2005年），主要讲述了主角风萧萧从一个一无所知的游戏小白变成江湖前辈的传奇。

初兴期的网游小说有明显的“种马流”的倾向。比如，骷髅精灵的《猛龙过江》、失落叶的《网游之盗版神话》等小说都是“种马文”。《网游之风流骑士》重在“风流”二字，比起一般的“种马文”，它的“种马”特征更为明显。冷石的《网游之风流骑士》（2007年，网游竞技小说），以虚拟网游“王者”为背景，讲述了主角林枫（游戏名：石头城）不建帮不争霸，却在网游中创造了属于自己成功的神话。小说以主人公林枫为第一人称叙事视角，让读者更有代入感：自己能否也会像林枫一样成为人生赢家？这时的网游小说流行“种马文”，和当时网游（端游）玩家多是男性有关。因此这些网游小说多为男频小说，反映了男性读者的心理诉求。此时尚无女频作品，不过，有了女频网游小说的萌芽。例如，《剑网3》的同人文——《我要你好好活着》，2006年晋江文学城上出现。不过，真正的女频网游小说，要等到《网游之渔人海岸》发表之后了。

初兴期网游小说还吸收了其它流行元素，比如雷云风暴的《从零开始》引入了神话元素；蝴蝶蓝的《独闯天涯》吸收了武林江湖的元素；兰帝魅晨的《高手寂寞》带有科幻机甲元素；流浪的蛤蟆的《蜀山》带有仙侠的元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