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里面还有一个未解的悬案,就是凤姐多少岁?她生了几个孩子,这些事是吵了很多年了。对此笔者认为按照通行本的情节发展,里面暗含的逻辑连贯讲得清楚。
王熙凤到底是生了几个孩子?巧姐和大姐儿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也是红学争论的问题。在书中第二十七回:“且说宝钗,迎春,探春,惜春,李纨,凤姐等并巧姐,大姐,香菱与众丫鬟们在园内玩耍,独不见林黛玉。”此时可以看到巧姐和大姐儿同时出现!同样还可以在第二十九回得到印证:“奶子抱着大姐儿带着巧姐儿另在一车,还有两个丫头,一共又连上各房的老嬷嬷奶娘并跟出门的家人媳妇子,乌压压的占了一街的车。”在这两处都是巧姐和大姐同时出现。而到第四十二回凤姐让刘姥姥起名字,之后就只有一个巧姐了。由于大姐儿多病,又是在七月初七日乞巧节出生很不吉利,王熙凤为了孩子好养活,请刘姥姥帮忙取个名字,刘姥姥就起名为“巧哥儿”。凤姐两个女孩变成了一个了,前四十回与中间四十回似乎是存在矛盾,同时巧姐的名字主要是出现在后四十回,高达104次,前面只有3次,头两次还与大姐儿一起出现。
为啥会有这个矛盾?很多红学家按照作者遗漏来解释,但遗漏能够遗漏两回么?一般遗漏有一回就已经不少了,而且红楼作者一贯的严谨,很难想象遗漏了两回。因此背后是什么,需要更深入的逻辑,作者应当是有意的春秋笔法和埋线了。要分析其中的缘故,先从王熙凤说不清的年龄开始。
在周汝昌的红楼梦人物考证中认为王熙凤出场16岁左右,死亡在25岁以上。但是俞平伯点评红楼梦则认为,红楼梦原著人物年龄混乱,无法细细考究。对凤姐的年龄关键是她第一百零一回,说了自己活了二十五岁,但从红楼的故事情节发展看,显然凤姐她不止是二十五岁。
红楼梦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里时交待王熙凤:“赦公也有二子。长子贾琏,今已二十来往了。亲上作亲,娶的就是政老爹夫人王氏之内侄女,今已娶了二年。”此处贾琏是二十多岁,凤姐应当与贾琏年龄相仿,然后再看第六回中刘姥姥说:“这凤姑娘今年大还不过二十岁罢了,就这等有本事,当这样的家,可是难得的。”从这两处可以互相印证,王熙凤的年龄应当在林黛玉进入贾府的时候,是二十岁出头。
随后一个证据点在第四十九回,贾府李纹、李绮、薛宝琴、邢岫烟等姑娘,书中说:“李纨为首,余者迎春、探春、惜春、宝钗、黛玉、湘云、李纹、李绮、宝琴、岫烟,再添上凤姐儿和宝玉,一共十三个人。叙起年庚,除李纨年纪最长,这十二个皆不过是十五六七岁,或有这三个同年,或有那五个共岁,或有这两个同月同日,那两个同刻同时,所差者大半是时刻月分而已。连他们自己也不能细细分晰,不过是姊、妹、弟、兄四个字随便乱叫。”很多人据此说凤姐也是十七岁!不过凤姐与三春等年龄相当,与书中情节逻辑也差距较大,书中的此处,应当在介绍她们的年龄看着像是多大,而不是说她们真实的年龄有多大,此时凤姐的年龄显然不是二十岁以下。
下一处说凤姐年龄的地方在第六十六回薛蟠听了大喜,说:“早该如此,这都是舍表妹之过。”此处表示了薛蟠与凤姐的年龄关系,因此对薛蟠的年龄是多少?红楼书中关于薛蟠的年龄也很不透明。薛蟠的年龄在第四回介绍薛蟠:“这薛公子学名薛蟠,表字文起,五岁上就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字,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而已。”其中一句关于薛蟠年龄:“今年方十有五岁”。是从甲戌本补上,底本并没有,甲戌本作“年方十有五岁”,蒙府本作“年方一十七岁”,戚序本作“从五六岁时就是”,甲辰本则无记录。因此可以看到在红楼的各个版本,薛蟠的年龄非常混乱,戚戌本薛蟠出场五六岁,在甲戌本薛蟠出场十五岁,蒙府本薛蟠出场十七岁。薛蟠在不同原著版本中年龄都有出入,如果说薛蟠比王熙凤年龄大,那么在葫芦案的时候薛蟠就要超过二十岁。薛蟠超过二十岁还没有订婚非常不正常,所以在通行本对薛蟠的年龄就是模糊处理。不过笔者认为薛蟠年龄很大没有订婚,也是合理的情节,因为在葫芦案上薛蟠成为了“活死人”,那么他原来的姻亲关系就会受到影响,只有到了京城,过了葫芦案的敏感期,找在京城不了解薛蟠“活死人”情况的夏家,才是比较符合逻辑。
另外一个关键就是在第一百零一回王熙凤自己说“活了二十五岁”,但根据各种情节王熙凤此时是二十五岁都不符合。很多人说此处是续写者的失误,但笔者认为前面多次介绍了凤姐的年龄,对续写者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是不可能的!因此正常的逻辑应是没有读懂此处暗含的情节。第一百零一回是“大观园月夜感幽魂”,前面是秦可卿的话让凤姐害怕中想起,只听那人又说道:“婶娘只管享荣华受富贵的心盛,把我那年说的立万年永远之基都付于东洋大海了。”此时是王家败落,王子腾死了,被海疆御史参劾而王家抄家,凤姐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而凤姐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是在半梦半醒之间,见书中:
(凤姐)长叹一声说道:“你瞧瞧,这会子不是我十旺八旺的呢!明儿我要是死了,剩下这小孽障,还不知怎么样呢!”平儿笑道:“奶奶这怎么说!大五更的,何苦来呢!”凤姐冷笑道:“你那里知道,我是早已明白了。我也不久了。虽然活了二十五岁,人家没见的也见了,没吃的也吃了,也算全了。所有世上有的也都有了。气也算赌尽了,强也算争足了,就是寿字儿上头缺一点儿,也罢了。”平儿听说,由不的滚下泪来。凤姐笑道:“你这会子不用假慈悲,我死了你们只有欢喜的。你们一心一计和和气气的,省得我是你们眼里的刺似的。只有一件,你们知好歹只疼我那孩子就是了。”平儿听说这话,越发哭的泪人似的。凤姐笑道:“别扯你娘的臊了,那里就死了呢。哭的那么痛!我不死还叫你哭死了呢。”平儿听说,连忙止住哭,道:“奶奶说得这么伤心。”一面说,一面又捶,半日不言语,凤姐又朦胧睡去。
此时是凤姐“夜感幽魂”,凤姐就是在半梦半醒之间,而她说二十五岁,从全书情节来看,在秦可卿死的时候,她是二十五岁,正好与秦可卿的幽魂的时间对上了,因此凤姐在做梦迷糊的时候说的二十五岁,是凤姐大观园“夜感幽魂”的继续,平儿知道她“朦胧睡去”的内心状态,凤姐是在说胡话,所以平儿在那里就是哭。
在凤姐说这个话之前,还有一个关键情节,是破解巧姐和大姐儿关系的关键:(第一百零一回)才捶了几拳,那凤姐刚有要睡之意,只听那边大姐儿哭了。凤姐又将眼睁开,平儿连向那边叫道:“李妈,你到底是怎么着?姐儿哭了。你到底拍着他些。你也忒好睡了。”那边李妈从梦中惊醒,听得平儿如此说,心中没好气,只得狠命拍了几下,口里嘟嘟哝哝的骂道:“真真的小短命鬼儿,放着尸不挺,三更半夜嚎你娘的丧!”一面说,一面咬牙便向那孩子身上拧了一把。那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了。凤姐听见,说“了不得!你听听,他该挫磨孩子了。你过去把那黑心的养汉老婆下死劲的打他几下子,把妞妞抱过来。”
此处是大姐儿在第四十二回后唯一的一次出现,此前则只有巧姐没有大姐儿了。同时到了第一百零一回,宝玉都结婚,差不多快一年了,已经过了九个月功服圆房,大姐儿此时的年龄应当超过十岁了,冷子兴演说荣国府的时候黛玉才六岁贾琏就有女儿了,如果是十来岁的孩子,还会这么被奶娘欺负么?奶娘骂“真真的小短命鬼儿,放着尸不挺,三更半夜嚎你娘的丧!”不怕姑娘告状被打被撵走?姑娘也懂事了啊!而且听到孩子哭,平儿当时的反应也不对,平儿笑道:“奶奶别生气,他那里敢挫磨姐儿,只怕是不隄防错碰了一下子也是有的。这会子打他几下子没要紧,明儿叫他们背地里嚼舌根,倒说三更半夜打人。”因此在此处不光是凤姐的年龄不对,大姐儿的年龄和表现也不对,就是应当凤姐睡梦中听到的大姐儿哭声,此时大姐儿应当已经死掉了才对,平儿知道凤姐在梦中想死去的女儿了,凤姐是在说胡话,所以平儿也顺着安慰一下,此时就是凤姐梦中的情景,那个情景在大姐儿活着的时候。
大姐儿与巧姐不是一个人,第四十二回刘姥姥给大姐儿起名是“巧哥儿”也不叫巧姐,女孩名字叫哥儿,是为了以后凤姐可以生儿子,是民间习惯的做法。此时巧姐是已有书中出现的名字,后来也没有“巧哥儿”了。书中还有一个关键,显然巧姐比大姐儿年龄要大,第二十九回是“奶子抱着大姐儿带着巧姐儿另在一车,还有两个丫头”,说得很清楚。那么此处还有一个疑问,就是为什么大姐儿比巧姐要小,却生下来叫做大姐儿,不是叫做二姐儿?作者在前面写巧姐和大姐儿同时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做了如此的排序。
对此能够符合古代社会逻辑的,唯有巧姐是奴婢通房丫头所生,丫鬟生了巧姐,却被王熙凤给赶走了。在书中第六十五回兴儿说:我们家的规矩,凡爷们大了,未娶亲之先都先放两个人伏侍的。二爷原有两个,谁知他来了没半年,都寻出不是来,都打发出去了。
所以丫鬟生的叫做了巧姐,是一个很俗气的名字,与贾府三春的起名差别很大,而王熙凤只生了一个女儿,嫡妻第一个女儿虽然比巧姐年龄要小,那也是大姐儿。大姐儿不是孩子的名字,所以才会有后面王熙凤让刘姥姥给大姐儿起名的那一段情节。而巧姐则是凤姐收养的女儿,丫鬟生的巧姐,生巧姐的丫鬟连贾琏姨娘都没有当上,可能已经被凤姐搞走甚至是搞死了,平儿不是说四个陪房都只剩她一个,那么贾琏以前的丫鬟的命运就可想而知。生巧姐的丫鬟已经赶走或死掉,自然与巧姐就没有了联系,此处与探春是赵姨娘所生还不同,赵姨娘毕竟有姨娘身份。
巧姐是丫鬟所生,因此开始不受待见,还可以从书中其他情节找到端倪。贾府的住房刘姥姥来的时候介绍了大姐儿的住处,没有巧姐的住处。而巧姐到了学习识字的年龄,也没有正式上学,与贾府三春要去上学也不同(见第三回)。更大的差别,在于巧姐身边没有丫鬟,这个就很不正常了,庶出的三春还都有大丫鬟呢,为何不给巧姐从小配有将来会一起陪嫁的贴身大丫鬟?若巧姐是王熙凤独生嫡女,亲娘掌家,怎么可能没有贴身丫鬟?王熙凤身边就有很多人选可以委派。因此巧姐没有随身丫鬟,一定是贾府的规矩本身就不能有。而丫鬟所生的庶出女,在家族里面是地位最低,比庶出的三春的地位,还要低一个等级。这些细节结合到一起,只有巧姐是丫鬟所生,才能符合书中逻辑。
书中大姐儿从出生就体弱多病,因此她的夭折也属于正常。古代婴儿的死亡率非常高,未成年的孩子死掉,在大家族都留不下来声音,更何况还是女孩,地位就更低了,死了都埋不进家族坟地,书中不介绍也属于正常。因此大姐儿正常的状态就是夭折,而夭折的情节书中没有直接交待。大姐儿或“巧哥儿”不再出现,就是告诉读者她已经不在了。没有直接写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凤姐在自己亲生女儿大姐儿夭折后,自己又多次流产不能生育,会将巧姐视为己出。凤姐需要的就是在外面搞不清巧姐和大姐儿的区别,就当作是凤姐所生的孩子。当今社会如果抱养孩子,也是不愿意外界知道是养子女,希望外面都认为是亲生,此逻辑古今都一样。大姐儿早已经夭折,因此在第一百零一回凤姐说听到大姐儿哭,平儿才会不当回事那样的反应,同时平儿知道凤姐在说梦话,勾起了各种的伤心事,所以最后平儿会哭得非常伤心。
巧姐在前面出现的机会很少,后来出现的机会多了,当然也是与大姐儿夭折,同时王熙凤失去了生育能力有关。在第五十五回,王熙凤年不慎流产了,并添“下红之症”;到红楼梦六十一回,平儿说出她“好容易怀了一个哥儿,到了六七个月还掉了”的话,说明共有两次流产,导致王熙凤得了血山崩再无生育能力。因此巧姐成为了贾琏唯一的后代,独女也就无所谓嫡出庶出了,对王熙凤而言,自己不能生育,巧姐也是她唯一的养女下一代,王熙凤也会视为己出,被当做嫡女,巧姐当然地位也不同了。
巧姐的出身不高,还有一个证据就是最后奸兄狠舅骗卖巧姐,给邢夫人说的是做高等级的妾,而实际上则是婢女,这里为什么邢夫人可以毅然决然的要同意呢?怎么着巧姐也是贾琏独女,贾赦这一支唯一的第三代后代,可能以后要绝嗣还招女婿呢!对贾府而言,虽然贾赦获罪革爵,但此时贾政已经恢复了贾家世职,地位也是有一些,邢夫人为什么那么坚决?真正符合逻辑的理由,就是巧姐原来的地位就不高,是丫鬟所生,凤姐生的是大姐儿!而邢夫人此时与贾环走得很近,背后就是王熙凤已死,贾环的亲娘赵姨娘也已死,邢夫人可以过继贾环,贾琏无嗣后,贾赦这一房以后就是贾环继承了。所以骗卖巧姐的奸兄狠舅,贾环与邢夫人其实也有默契。
因此综上所述,王熙凤的年龄是大致清楚的,所谓疑点是某些读者对书中内在逻辑理解有所偏差。红楼中凤姐只生了一个孩子,贾琏却有两个孩子,凤姐的孩子夭折以后,巧姐就成为了凤姐视为己出的女儿了。但在贾府,凤姐对巧姐态度改变了,不意味着其他人对巧姐的态度也改变了,因此巧姐在贾府也是充满了风险。王熙凤最后托刘姥姥,还有凤姐愿意刘姥姥给巧姐找乡下大户下嫁,背后就是凤姐对巧姐在贾府的处境心里是非常清楚,她要是死了,弄不好又是迎春那样的悲剧,巧姐下嫁反而是解脱。
往期部分相关文章:
红楼梦讲勋贵从发家到传家的转型
红楼贾府开国三代的避祸
贾宝玉为何是贾家的核心(上):林妹妹天上掉下来的财
贾宝玉为何是贾家的核心(中):大观园的财富湖水
贾宝玉为何是贾家的核心(下):葫芦案带来宝姑娘的宝
秦可卿背后的家族与财富博弈 (上):营缮郎的财富腾挪
秦可卿背后的家族与财富博弈(中):宝玉春梦与暗淫
秦可卿背后的家族与财富博弈(下):“养女”的社会潜规则
从联姻和财力看红楼贾家——古代妇女的地位真实状态
红楼葫芦案是薛家被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