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西方听得懂的音乐语言来“讲中国故事”,创作了一系列独具中国文化特色的作品,通过在世界上传播,让人们认识到中国音乐的新面貌。
作者|赵雅静
编辑 | 陈鹏
和时间对抗叶小钢今年66岁,时间的紧迫感时常来到他的面前。
在每日的安排中,他形容“A中有B,B中有C,C中有D”。要生活,要创作,要教学,要写书,还要负责学校的管理,每一项都不能落下。他的肩上担着许多担子:全国政协常委、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音乐家协会主席、香港中文大学(深圳)音乐学院创院院长、中央音乐学院教授等,各方面的事情都要顾及。
诸多的事务中,有时创作时间被压缩,叶小钢也曾倒过苦水:“一般情况下,作曲家是需要有一整块时间来创作的,假如中途被打断,思维就乱了,再接上非常吃力。”但紧迫感加上充沛的创作激情,让叶小钢养成了“见缝插针”的创作方式。青年作曲家郑阳曾目睹叶小钢刚开完一个头绪纷繁的会议,在接踵而来的下一个工作前,利用一点点间隙时间作曲,有5分钟写5分钟,有10分钟就写10分钟。“哪怕是利用零碎的时间创作,他的思维也是连贯的。”
2022年春天的一个下午,《博客天下》采访叶小钢,他刚参加完中央音乐学院的会议,匆匆前来,落座之后,仍旧在电话中对接唱片出版事宜。但当对话开启,他便立刻变得从容、专注。
《博客天下》封面人物叶小钢
这种“随意切换的专注”,叶小钢的同事深有体会。“身兼数职的叶老师公务非常繁忙,但他总能找出时间进行音乐创作,这源于他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跟随叶小钢多年的北京现代音乐节办公室主任尹锋曾告诉媒体,“叶老师时常工作到凌晨两三点,第二天早晨依旧精神焕发地投入到新一天的工作。”
“五一”期间,叶小钢因新冠肺炎疫情没有出门,在家浏览各种游记,从徐霞客到陈丹青再到纪伯伦,那些书中的“别处”被他称为“与世界相遇的广阔空间”。
事实上,这位生于1955年的音乐家已经走遍了世界,并把以中国文化为基石创作的音乐作品带向了世界的各个角落。作为“文革”后首批参加高考的一代,叶小钢在中央音乐学院成长,随后前往美国深造,亲身经历了外者对中国的偏见,并力求为中国音乐正名。
去年,叶小钢录制发行了5张唱片,今年计划再录制4张。他的作品极为丰富,数以百计,横跨中西之间,录制唱片不是一件易事,涉及乐团、指挥、演奏家、唱片公司、发行方等各个群体的合作。但在叶小钢看来,这是当下的要紧事,是“对中国音乐的国际化表达的认同”,这也是他花费心力出版唱片的原因。“至少人家一翻,知道中国有个作曲家叶小钢,他出了10张唱片,那还是不一样,是没有唱片的人不能比的。”
但还不够。在叶小钢的叙述里,贝多芬、柴可夫斯基、瓦格纳的名字时常回响,即便已经有诸多成就和头衔,他依旧想要伸手触摸人类精神文明的高度。“你要说文化上,我还没有成为瓦格纳,他的哲学意识形态能全部集中到一个大作品,我还欠那么几步。我对自己要求是很高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写书?瓦格纳就是哲学家、艺术家、文学家,他什么都是。”
推动他连轴转的动力,是个人理想,叶小钢十分清楚自己的心愿尚未达成。在他看来,古典主义的高峰虽然已然逝去,世人皆知的大作曲家久未出现,但他担忧的不是时代,而是一份对自己的交待。“确实没有米开朗基罗了,没有柏拉图了,孔子也没有了……但是有生之年我能不能满足自己的期待值,这个很重要。”
叶小钢在排练中
紧迫之余,他也调侃自己的年纪,“交响乐我已经写到第八个了,第九不敢写。一般写第九个,写完就离家。贝多芬、舒伯特、德沃夏克都这样。所以我想先写第十,哈哈。不过,例外也显而易见,肖斯塔科维奇写了15部。”
除了公务、创作、整理旧作之外,对知识营养的汲取不能中断。叶小钢每周都要买书,有时只是为其中的一句话。每天坚持阅读一两个小时,是他自青少年时代就养成的习惯,一直保留至今。在音乐上,他每天听一个小时唱片,涉猎包括古典、现代、民族、通俗、流行、摇滚等领域,开车时是肯定要听的,除了感受旋律之外,更重要的是体悟作品的气质和思想。
一切的辛劳都是为了保持对音乐的敏感和创作上的新鲜知觉。很早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一个道理,“做艺术家是很辛苦的,如果你有追求的话。因为你永远不满足,永远要挑战自己,不能重复过去。”
“能不能有大成就,关键看人生最后10年。”叶小钢不敢懈怠。
少年“阿辽沙”1955年,叶小钢出生于上海市陕西南路582弄。受父亲叶纯之的影响,4岁便开始练习钢琴。
叶纯之是“新中国早期音乐拓荒者之一”,上世纪40年代,他在香港邵氏、凤凰等多家电影公司任作曲,创作了《翠翠》《嫦娥》等近百部电影音乐,红极一时。而除了作曲家的身份之外,为了心中的革命理想,他同时在香港为中国共产党地下组织工作。
就在叶小钢出生的前一年,叶纯之在组织的要求下,携家人返沪。刚回上海时,叶纯之没办法作曲,被安排到工厂里劳动,靠微薄的工资养活一大家人。而妻子则为了生计夜夜织绣到黎明。叶小钢至今仍能回忆起夜深人静后母亲“抑抑”的缝纫机声。在他的印象中,母亲“刺绣的质量属一级,在当年上海绣品厂中属优品。但她花费多日辛劳织绣的多款清扬婉兮的床罩、台布、枕套或绣花鞋面,只能挣卑微的一元多钱……”
在随笔集《素手烹茶》里,叶小钢为母亲那端然典丽的绣品感到惋惜——它们全部换成柴米油盐或哥哥姐姐插队落户时所用盘缠,“竹质绣花绷架在家中消失,母亲的绣花技艺与子女再也无缘”。童年的回忆充斥着些许艰辛,为了给家中买到新鲜的蔬菜,年幼的叶小钢,也常常需要凌晨便前往小菜场排队,有时还用竹篮和青砖达到“一人排三队”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