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警备区》中的板门店边界
《恶人传》则构筑了一个丰富而典型的韩国犯罪片空间。其中的元素,恰与毛永盛在《迷失的夜晚》中对韩式犯罪片风味的精准吸纳几乎一致。杂草丛生的高架桥底、荒僻肮脏的养狗场、简陋局促的年糕店、铁网缠布的游戏厅……《恶人传》通过这些风致明确的场景,同欧美犯罪片中寂冷的雪原、荒凉的公路、阴郁的树丛湖泊等天生带有死亡气质的空间区分开来(参见1996《冰血暴》、2007《老无所依》、2008《伊甸湖》等片)。而韩国犯罪片中的空间,本身具有可感知的生活温度,变态*意的渗入才使其令人倍感惊悚。
《老无所依》中的荒凉公路
片中,马东锡饰演的黑帮老大躺在病床上,如此形容行刺自己的连环*人犯:「他的攻击冷酷,但又不是毫无感情」。这句话形容人,也未尝不适用于*人犯潜行其中的空间:这些空间因具有日常性而浸出一丝情感,但对于遇害者又显得异常冷酷。这与小说家巫昂在短篇《兴趣小组》中对「*人犯气味」的描述异曲同工——「那味道非腥非臭,近乎暮冬太阳光照射在顶楼水泥楼板上时,发散出来的似有若无的微热」。
当金武烈饰演的刑警通过一段逼仄的下行楼梯进入凶犯租屋,他捂了捂口鼻,想是闻到了这种非腥非臭、微热在寒意中弥留并消逝的呛人气味。房中那些瘆人的鱼缸、药瓶代表巨大寒意,而摆放整齐的书、墙上的基督教绘画,则象征信仰的温热。房中各种物品之间的风格如此撕裂,又如此融合。而当刑警自鱼缸外缘取出一张*人犯与家人的合影,一个诡异的画面产生:*人犯灿烂的笑容被房中黯绿的色彩彻底覆住。此时,房间如一个变异的暗房,显影出罪恶真身,它也因此成为《恶人传》最核心的空间。刑警通过比对照片与画像确定*人犯身份,同时,他也通过进入这一核心空间,获得追寻人犯踪迹的重要线索。
黑白两道对*人犯的最终搜查中,镜头沿最后一宗*人事件的案发地,开始了全片最凌厉的空间切换。高速摇晃的炫目画面中,观众通过台词获得一些亟待被搜寻的地方:32号公交线、中央广场、大京区、汽车旅馆、酒吧、练歌房……这些空间,都是影片核心空间的辐射,它们以一种普通平实的韩国日常面貌,稀释核心空间的气味,使罪恶从令人胆寒到泯然于众,从而为罪犯藏身。罗泓轸2008经典处女作《追击者》,同样通过这种「核心空间」与「辐射空间」的清晰交织(只不过《追击者》中的核心空间因一个「断头画面」而更显惊悚),引出连环*手的变态气味,其另一片名《夜晚的热度》,恰好证明韩式犯罪空间「冷热交融」的独特艺术魅力。
《追击者》中的核心空间一隅
此外,《恶人传》还延用了《追击者》中一个经典的具体空间——巷子。郊野与巷子,在韩片中是连环*手最依赖的温床,这两种空间与犯罪事件碰撞所产生的视觉与心理魅力,甚至被中国电影《暴雪将至》、《火锅英雄》等引用,而巷子,相比郊野更符合韩式犯罪美学——巷子本身温暖、日常,具有保护性,而一旦谋*或追击在巷中发生,黑暗则兜头浇下,被灌注在逼仄空间中,令观众屏息。《恶人传》不仅充分运用这一空间在犯罪叙事上的魔力,更通过镜头的逐渐后退,使巷子拥有剪影之美,而片中所有空间选择,遵循的原则正是韩国本土民众对犯罪的印象与体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