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待,先生又告诉我:“教育部已决定,小学从三年级起增加书法课,一直学到初中。”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听多了,有时我会走神。比如忽然想到,上古之际,汉字很可能是在一夜之间诞生的。你想呀,那时候,没有城镇,没有积累条件和传播途径,很难想像它会由一个智者传给另一个智者、由一地传给另一地、由一代传给另一代。古书上讲仓颉发明文字,“天雨粟,鬼夜哭”,换一种眼光看,也许不是无稽之谈。
欧阳中石先生为《寻找大师》一书题字
欧阳先生出身北大哲学系,本该成为哲学家,欧阳先生从小喜欢京剧并投名师,也可能成为一代名伶,欧阳先生热爱体育兼且身手不凡,也有可能成为体育工作者,这些,都被时代耽误了。唯有书法之娱,翰墨之乐,得国运之助,因缘造化,使他歪打正着地成了书法大家。在一个利字当头、人人掉进钱眼的朝代,书法已逸出了艺术之外,名家挥毫,犹如工厂造币,这如何不使逐利者眼红,一些投机者就冒他的大名炮制伪作,以售其奸,以攫暴利。2011年9月初,一天,为顺利撰写本节,我特地跑到潘家园调查,那里经营字画的,多半有欧阳先生的仿品,技法如何,姑且抛在一旁,我是作家,对文字最敏感,最恨错别字,比如有人把岁杪的“杪”,写成“秒”,把草书的“莫”,写成“若”……后来,我将此事说给先生听,他老人家倒是相当大度,他说:一,谢谢他们,本来应当我来做的事情,他们帮着做了。二,替他们委屈,明明是他们写的,却署上我的名字。三,署我名的,一部分写得好,一部分写得稍差;写得好的那部分,有我的,也有别人的,写得稍差的,有别人的,也有我的;最后,写得好的,不是我的也被说成是我的,写得稍差的,是我的也被说成不是我的。你看,到头来,便宜都让我一人占了!
这是一种佛陀的心境。
先生还说:我这辈子,跟员有关系,队员,学员,运动员,馆员,委员,跟长没有关系,班长,队长,股长,科长,什么也没当过,记得解放前上初中,那是日伪时期,每人发一枚胸章,有红边的,有黄边的,有黑边的,有全白的。人家告诉我,红边的是大队长,黄边的是中队长,黑边的是小组长,全白的是队员。我分到的是黑边的,算小组长。我就用油漆,把黑边涂成白的,成了组员。
自打《金石为开》一书出版,世人知道了我与欧阳先生走得近。所以,有些想求先生作品的,就想走我的门路。对此,我基本拒绝。2011年8月初,一位京城朋友愿出重金求先生的字,却不过情面,我把这意思在电话里跟先生说了。先生说:“我很忙,我也不卖。不过,你要是喜欢,可来拿,我分文不取。”并跟我约定了取字时间。
到了那一天,我没有去。因为先生的字已经形成巨大的市场价值,成了代金劵,硬通货,我虽然喜欢他的字,但身为老派文化人,多少还保留一分矜持。
8月底,黄山的郑中明先生来京,他是六百里猴魁茶业公司的董事长,提出想见欧阳先生,我陪着前往。在诸事谈毕,准备告辞时,先生突然说:“你等等,有一幅字是专为你写的,你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