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温汪曾祺先生的散文集，读到《我的家乡》一文，文中强调其家乡高邮不只出咸鸭蛋，还出过秦少游。没错，北宋时期著名婉约词人秦观正是江苏高邮人。

秦观为“苏门四学士”之一，但他的词中更多能看到的却是柳永词的影响，“少游深情，故词多婉约”，其“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斜阳外，寒鸦晚万点，流水绕孤村”“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均广为流传。

今天分享一首秦观的《满庭芳·碧水惊秋》，开篇八字实属惊艳，在读书君看来，不亚于其最负盛名的“山抹微云，天连衰草”。

满庭芳·秦观

碧水惊秋，黄云凝暮，败叶零乱空阶。洞房人静，斜月照徘徊。又是重阳近也，几处处，砧杵声催。西窗下，风摇翠竹，疑是故人来。

伤怀。增怅望，新欢易失，往事难猜。问篱边黄菊，知为谁开。谩道愁须殢（tì）酒，酒未醒、愁已先回。凭阑久，金波渐转，白露点苍苔。

“碧水惊秋，黄云凝暮”，碧水秋光引人心惊，傍晚天边黄云凝聚。起笔两句，写景写得妙绝，如天外飞来一笔，体现了秦观词“注重画面，富有画意”的艺术特点。尤其“惊”字与“凝”字用得极好，将深秋碧水，日暮黄云，写得格外传神，也放入了词人的心绪在其间。

紧接着词用“败叶”“空阶”“斜月徘徊”等字眼，着力营造孤寂与哀思。这里的“洞房”不是后来通常意义上的新人新房，而是幽深的内室，其实仍是凸显人心之寂寥。

当此时，时间已从日暮时分到了夜深人静之时，画面从碧水于天转到月华四溢，词人再加入声音“砧杵声”，秋已暮，时节近冬，捣衣声声间，岁月仓促流去。

上片末句“风摇翠竹，疑是故人来”化用自唐朝诗人李益的诗句“开门风动竹，疑是故人来”，点明怀人之思。

秋景

下片词人直抒内心情感，“新欢易失，往事难猜”凝结着词人的千愁万绪，传达出伤离怀旧的情绪。

“问篱边黄菊，知为谁开？谩道愁须殢酒，酒未醒、愁已先回。”此两句继续深化愁绪，试问秋菊，花却不语。都说“一醉解千愁”，可在词人这里，以酒解愁，酒还没醒转，愁绪已经先回到心里。可见，这愁绪，实难抹去。

篇末，词人没有再铺叙这种情感，而将无尽的情绪收束进眼前能望到的景物里，寓情于景，以景收尾：金波渐转，白露点苍苔。

凭栏已久，久到月亮已渐渐西沉，而苍苔之上，则已生出白露点点。他不说抹不去的愁思如何排解，只放眼望向这流转的月光，凄冷的白露，清时《蓼园词选》评曰“结句清远”。

词以景开篇，以景收尾，在无尽的深秋江山风物之中，抒发了词人的满腔愁思。“一切景语皆情语”，恰是其最好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