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赤赞普从天而降的壁画
上述资料,多为赞普亲自参与的盟誓文书,可以认为是吐蕃王朝的官方文献。
由此可见,整个吐蕃王朝时期,赞普王系一口咬定,自己是天神后羿。
这种坚持的态度。甚至远在千里之外的唐朝都有所耳闻。
唐德宗时的名臣杜佑,在《通典》中有如下记载:“或云始祖赞普自言天神所生,号悉卜野,因以为姓。”
吐蕃王室对天神世家的执着,其实与中原皇帝“君权神授、代天牧民”的思想,并无二致。
吐蕃王朝灭亡后,散落各地的王室后裔,建立了一系列小政权。
这些小政权依旧以“天神后裔”自居,周边势力对这种身份也无不认可。
例如,西藏山南曲松县的王室后裔修建了加里寺,并以“加里”作为王朝的名号。
但为了凸显悉卜野后裔的身份,特在“加里”前冠以“拉”(藏文中“拉”为“神”之意),由此形成了“拉加里”王朝。[5]
对于这个有割据性质的小王朝,西藏各时期的统治者都相当优待,尽量避免自己设置的管理机构与其控制范围重叠。
这一切,都源于对吐蕃王室的尊重,抑或对其“天神后裔”身份的尊重。
通过以上例证可知,所谓“吐蕃王室源于佛祖释迦牟尼后裔”的说法,完全是佛教占据西藏话语权后的修饰与涂抹。
因为,如果王室源于释迦牟尼后裔,那这几块立于吐蕃王朝时期的刻石,就完全没必要幻化出一个天上神祗的谱系了。
拉加里王宫
而在吐蕃王朝时期,佛教势力并没有很多人想象的那么强势。
佛教与本教间的政治博弈,从松赞干布开始一直延续到吐蕃王朝灭亡。
甚至我们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吐蕃王室具有明显偏向性的扶持,佛教势力未必能撼动根深蒂固的西藏原生宗教——本教。
由此可见,整个吐蕃王朝时期,其国家运行的轴心——始终都是王权,而不是教权。
因此,吐蕃王朝是一个神权(王权)国家,而不是教权国家,根本不存在政教合一的可能性。
很多人醉心于吐蕃铁骑,对唐朝连续不断的打击,想当然的认为,吐蕃是以游牧为主的文明类型。
但如果将视线拉长一点儿,你就会发现,吐蕃相比于匈奴、柔然、突厥、蒙古之类的纯游牧民族政权,有很多不同之处。
所有纯游牧民族建立的政权,都存在三条无可逃避的天然劣势:
其一、缺乏生产能力,国家经济极度依赖掠夺收益;
其二、经济的极度单一性,导致国家抗灾能力极差;
其三、游牧的生活方式,导致天然具有不团结基因。
因此,纯游牧政权常表现出“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特质,其快速的兴衰,皆源于无可改变的自然环境和生活方式。
而反观吐蕃王朝,从其公元7世纪中叶崛起后,与唐朝爆发了长达150余年的激烈战争,见诸史端的大战170余次。
这种兼有游牧文明爆发力、农耕文明韧性的特质,使吐蕃王朝成了中原政权对外交战史上的孤例。
而如果从吐蕃发源地山南雅砻河谷的自然特点上分析,显然是一处适宜农耕,而非游牧的地点。
由此,第一块青稞田、第一座宫殿(雍布拉康),才会出现于山南。
要知道,修建水渠灌溉、土地种植整理、建筑宫殿建筑,是典型的农耕文明特征。
也正是因为具有了定居的文明特征,以金属冶炼为代表的手工业得以蓬勃发展,具备制造刀剑、盔甲、盾牌、金银饰品的能力,并发展出升、斗、秤等便于商品交流的度量器。[6]
藏文史料《贤者喜宴》记载,吐蕃尚未统一西藏之前,便已具备“烧木为炭,炼矿石而为金、铜、铁;钻木为孔,制做犁及牛轭;开垦土地,引溪水灌溉;犁地藕耕,垦草原平滩而为田亩;于不能渡过的河上建造桥梁”的技术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