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斗 笠
韩庆先
第十五章
躺在床上，望着屋顶，郑含章想起可爱的温氏。郑含章喜欢做梦，每次做梦都有收获。魏氏和姚雯荷都是他梦后娶进门的。温氏也是这样。那年那月，郑含章到清河卖豆抽油。那夜，他睡在清河旅社里，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条白蛇钻进裤裆，衔住他的生殖器，猛一用力，扯断他的命根。醒来后，郑含章发觉裤裆里黏黏的。想起梦里那条白蛇，郑含章就去找邱半仙算命。先生说：“你该找个女人了。”
郑含章说：“我只喜欢腊八镇的陈佳慧。”
先生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郑含章说：“依先生之见，我该娶哪个姑娘？”
先生说：“清河城东有个小汪塘，汪塘东南角最西户有个女子，年方十七，清纯可人。”
郑含章没费劲就找到温氏的家。他没进屋，就在阔气的黑漆大门旁的石狮子前站着。
温氏坐在屋内，和她娘钱荷花有说有笑。温氏说：“我梦见一只大王八。”
钱荷花问：“王八有多大。”
温氏比划着说：“有磨盘那么大。”
钱荷花说：“你该嫁人了。”
温氏问：“嫁给什么样的人呢？”
钱荷花说：“缘分自有天定。”
郑含章不想再等了，就进了大院，虔诚地向钱荷花作个揖，然后向温氏表明爱慕之心。
郑含章哀叹一声。太可惜了，娘俩这么好的人却不长寿，钱荷花和温氏的不幸离去让郑含章肝肠寸断。
不多会，郑含章又陷入沉思。
打量郑含章一番，钱荷花惊喜地对闺女说：“缘分来了，赶也赶不走。”
温氏笑着问钱荷花：“什么是缘分？”
钱荷花说：“缘分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前世一千年修来的福分，不用扯清，也不用说明，只能用心体会。”
郑含章笑着对母女二人说：“缘分是身心融合，相互牵挂，默契配合，在攀爬一个理想目标的路上，搀着，扶着，走着，不辞劳苦，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
温氏似有所思地说：“我明白了，缘分就是两个人用一辈子时间相厮相守，生活上相互照顾，精神上互相慰藉，不求大富大贵，只图平安快乐。”
韩非坐在郑家石榴树下的石凳上闭目养神，突然，他感到一阵窃喜。他兴冲冲来到腊八桥上，和一群人闲扯完，就只身去了饭馆。
见韩非神气，老板不敢怠慢，很快称好一斤牛肉，切成薄片，放在兰花盘里，又剁四只酱猪蹄，配一包油炸花生米，先后放在桌上，叮嘱韩非慢吃慢喝。韩非让老板打半斤腊八酒。他习惯喝这种酒，绵软、柔和，口感好，甜丝丝、香喷喷，喝后口不干，舌不燥，精神倍增。
酒足饭饱，韩非带着醉意来到马金三家。先生坐在饭桌旁，低头望着手里的空酒壶，像是埋怨又像是自嘲地说：“又给我的酒兑水了！”
坐在马金三对过的张氏说：“能喝兑水的酒就不错了，就你赚的三瓜两枣，西北风也喝不上。”
马金三教书认真，收费不高，没钱的人家，只要给些粮食，也能上学。先生结婚较晚，比张氏大十五岁，胡子拉渣，不修边幅，如果不仔细看，真看不出他大马褂的纽扣竟扣错了地方，露出一层漆黑的肚皮，像是半年没洗澡了。这倒一点不假，马金三除夏天在腊八河里洗几次澡外，其余季节就懒得洗了。这也怪不得他，腊八镇人都这样，镇里没澡堂，谁也不想去清河花钱洗澡。这样一来，马金三身上的虱子就多了。
放下酒壶，马金三不停地抖落着肩膀，企图把衣服里的虱子筛出来。稍后，他手伸进胳肢窝里，狠狠摸一把，放在眼前，约七八个。他端详半天，然后将虱子放在嘴里，“嘎嘣”咬几声，咽了肚里。
张氏侧过头，不忍看男人吃虱子的恣样，继续缝补手里的洋布马褂。
见韩非提来一坛腊八酒，马金三当即起身，迎接宾客。
韩非给马金三倒一盅酒。
趁张氏不在，马金三就把酒一口喝下。
张氏找来一只带豁口的扣碗，放在韩非面前。
韩非说：“今天来就是拜访师父和师母的。先生，您好好喝，酒我管个够。”
见马先生不端酒碗，韩非若有所思地说：“当初我调皮捣蛋，不思进取，有辱师门。”
马先生瞅了张氏两眼，又低下头，轻声说：“酒是不能喝二回的。”
张氏笑呵呵地说：“既然韩非来拜访，就别装模作样了，想喝就喝吧。”
马先生傻笑一声，双手擎起酒盅，扬起脖子，喝个精光，然后咂巴着厚厚的嘴唇。他舍不得挂在碗壁上的美酒，就伸出舌头，舔了三圈。老大一会，马先生才张开嘴，眯着眼说：“好酒，好酒，好久没喝这么好的酒了。”
韩非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银元，放在桌上说：“这是孝敬恩师的。”
马金三笑眯眯地看着那块大洋，神经兮兮地说：“必败无疑，必败无疑啊！”
韩非喜滋滋地说：“先生是不是又观天象了？”
马先生说：“蒋委员长终于被迫抗日，让国军和日本人打起来了。然而，国军终将败下阵去，丢盔弃甲，四下逃亡，日本人不费劲就可以占领中国。”
韩非说：“那我们不就成亡国奴了吗？”
马金三说：“管他呢，只要不打到腊八镇就行。”
韩非说：“打到腊八镇你又能怎么办？”
马金三说：“那我就和小日本拼了。”
韩非说：“那也得有人领着咱们和日本人拼命啊！”
马金三说：“会有的。”
韩非说：“腊八镇出了件奇事。”
马先生不慌不忙地说：“你小子不就是想说郑含章睡了十多日又醒来的事情吗？”
韩非说：“含章真神了。”
见马金三不语，韩非说：“冤家宜解不宜结，难道你还在为含章当年要向您施以火刑的事情愤愤不平吗？”
张氏说：“都是孟德高挑唆的。”
马金三说：“不得对孟老板无礼。”
张氏说：“当初若不是郑含章的媳子相救，你的命早没了。”
马金三说：“看在韩非的面子上，这事我也就不计较了。”
韩非趁机问马金三：“您说腊八镇会出现一个大人物吗？”
见韩非又从兜里掏出一枚发亮的大洋，马金三爽朗地说：“非郑含章莫属。”
几日后，镇里大人孩子都知道郑含章要当大人物的事情。郑含章忍不住问韩非：“从哪来的歪理邪说，一夜之间我就成大人物了？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人怕出名猪怕壮，要是让孟德高和刘老匪子知道，那还了得。”
韩非不慌不忙地说：“这是马金三说的。”
郑含章说：“他怎能捧*我呢？难道他还在记我的仇？”
韩非说：“这是件好事！况且，你早晚要当司令。”
看着韩非出门的身影，郑含章的内心变得异常复杂。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变化着，有的走向正道，有的专走偏门，有的走上不归路。究其缘由，或因环境改变，或被生活所迫，或追求更远大的目标。郑含章认为只要有利于自己事业发展，有利于多数人的团结，有利于社会安定，有利于老百姓过上幸福日子，当司令又何妨呢？但他不愿当一个空头司令，他要拥有自己的部队，保卫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将小日本拒之门外。转念，郑含章又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刘老匪子和孟德高穿着一条裤子，用同一个鼻孔喘气，一定会在自己前进的道路上设置重重障碍。
郑含章要当司令的事很快传遍满镇，孟德高也于次日听到了这个令人震怒的消息。他立即写封书信，用浆糊将信件封好，交给三胖子：“这是一封密信。”
三胖子点头哈腰地说：“小的明白。我会原封不动地交给刘老爷。”
傍晚，刘庄死一般的沉寂。接到刘老匪子的号令，所有村民须窝在家里过“刘家节”，祭奠刘老匪子之父去世二十周年。刘老匪子要求村民不得外出，夜间也不许点灯熬油。
来到刘庄不久的三胖子感到奇怪，见到二愣子后才知道原委。二愣子说：“老爷已经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有事明日再禀报。”
三胖子住进二愣子的小屋。二愣子叮嘱他不要乱跑，以免被打更巡逻者捉住，遭受皮肉之苦。夜间，全村果然处在一片黑暗的笼罩之中，就连狗也被村民用铁链拴在家里，不得跑动。
刘老匪子一觉醒来，打发刘三旺去刘庙和老老爷的墓地上坟祭拜。看了沉稳的小云一眼，刘三旺照办不误。见所有家丁都跟刘三旺到湖里去了，小云惊异地问刘老匪子：“您为什么让少爷一人去扫墓？”
刘老匪子说：“可知道我的难处和苦衷？”
小云冷笑道：“又怎么了？”
刘老匪子说：“我爷托梦给我，让咱俩必须在今晚圆房，才能续刘家烟火。否则，就没机会了。”
小云说：“不是不愿伺候老爷，是我从小身上就患有怪病，凡是接触者，都将痛苦地死去。”
刘老匪子阴冷地说：“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若今晚从我，你以后还是刘家太太，若搅了我的雅兴，使我痛失怀上爱子的机会，必斩*之。”
小云轻蔑地说：“你让少爷独自上坟，原来竟为了占有我。”
这时，二愣子走进屋，二话没说，就扬起手中的木棍，打在小云的后脑勺上。昏倒在地的小云被刘老匪子抱上床后深感屈辱，但她没流一滴眼泪，她要等刘老匪子灭亡的那天。
次日，三胖子再无心睡觉，便向刘老匪子禀报。刘老匪子精神抖擞，脸色红润，一口气甩了一百八十次九节鞭，竟神态自若，大气不喘。
接过孟德高的“密信”，刘老匪子笑眯眯地说：“回去禀告你老板，就按他的意思办。”
三胖子刚走，刘三旺进来，向干爷请安。刘老匪子说：“孟德高所说之事办成以后，就给你娶个媳妇，省得像个幽灵一样到处游荡。”
临行前，刘三旺将刘老匪子准备为他娶妻的事情告诉小云。小云气急败坏地说：“你答应了？”
刘三旺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小云说：“想必老东西已经知道咱俩的事情了。”
刘三旺说：“怎么办？”
小云说：“一不做、二不休，把老东西*掉算了。到时，你就是老爷。”
三胖子匆忙来到宋庄，找到韩非的姑家。确认郑思薇是郑含章的闺女时，刘三旺对孩子说：“你爷让我来接你回家。”
对亲人思念心切的郑思薇高兴地坐到刘三旺的马车上，望着忽忽而过的树木，郑思薇竟迷迷糊糊地睡去。直到马车在刘老匪子门口停下，郑思薇才醒过来。被刘三旺带进客堂时，郑思薇哇哇大哭起来。
孟德高递给郑思薇一把糖糕，关切地说：“我是你爷的好朋友，接你来过几天后就把你送回去。你在此呆着，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郑含章从恍惚的梦境中惊醒，他仿佛记得梦里出现一个悲切的声音。那是个叠音，仿佛在告诫郑含章，不仅要做大事业，更要千方百计照顾好一对儿女。
郑含章身上出了一层冷汗，他抚摸着额头，觉得湿淋淋的。他想起女儿郑思薇，好久没见到这个孤苦的孩子了。郑含章在心里默念着：“孩子，你还好吗？”
韩非来到屋里，对郑含章说：“说梦话了。”
郑含章紧张地说：“我说什么了？”
韩非说：“你在梦里叫喊侄女的名字。”
郑含章说：“难道闺女会遭难？”
套上驴车，郑含章和韩非紧赶慢赶，在晌午前赶到宋庄。来到两间破烂的小屋前，郑含章听到里面传来韩非大姑的哭声。得知郑思薇已失踪两日，郑含章当即晕倒在地。醒来时，郑含章发现自己已在回腊八镇的路上。郑含章有气无力地问韩非：“闺女能去哪里呢？”
韩非说：“附近几个村子都找了，房前屋后的小河沟也翻遍了，但没有她的影子。”
郑含章担忧地说：“会不会被贼人绑架了？”
一整天，郑家上下都笼罩在悲凉的气氛中，乱成一锅粥。郑炳堂病情加剧，严重的咳喘病已使他卧在床上不停地咯血。谁也无法照顾这位可怜的老人，大伙都在忙着寻觅郑思薇的下落。
傍晚，寻找郑思薇的人们先后回到腊八镇，但都两手空空，无奈地向郑含章表示歉意。姚雯荷瘫坐在鸡窝旁，两眼睁得又大又圆。试图在鸡窝里找到闺女的姚雯荷再也无计可施，只得哭天喊地，叫着郑思薇的名字。
在大难面前，郑含章噙着泪水对大伙说：“不要再找了，若她命大，会回到我们身边的。若她没有这个命，就随她去吧。”
几位拉魂腔团的伙计告别郑含章，纷纷离去。韩非安慰姚雯荷：“侄女不会有事的。”
姚雯荷痛苦地哀嚎一声，就晕厥倒地。郑可贞急忙施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使姚雯荷渐渐缓过来
望着愁眉苦脸的家人，郑含章来到厨房。烧好饭菜，郑含章坚定地对姚雯荷说：“吃饭。”
吴菜花也在规劝姚雯荷：“一整天滴水未进，这身子骨哪受得了？”
含泪吃完饭，韩非不忍离去，就坐在门槛上抽着闷烟。突然，他眼睛一亮，看到一只纸团被人从墙头上扔在他的脚下。
韩非来不及去追赶送信人，就拾起纸团，展开一看，惊恐的内心霎时放松下来。
郑含章看完，又递给姚雯荷。姚雯荷怒气冲天地说：“刘老匪子，你这个畜生，连郑家一个孩子也不放过。”
韩非悲痛地说：“都怪我心急，想让含章当什么司令，不然，刘老匪子也不会下此狠手。”
郑含章说：“事已至此，重要的是面对，别再自责了，你也是一片好心情。”
韩非悲哀地说：“去哪里筹集五百块大洋啊！”
郑含章说“活人不能被尿憋死。”
韩非说：“我去刘庄一趟，要回侄女，大不了和他们拼命。”
郑可贞说：“刘老匪子心狠手辣，没有钱，他会撕票的。”
郑含章说：“别无办法，只能报官。”
姚雯荷悲愤地说：“只怕清河没有咱们讲理的地方。”
韩非说：“说不定那个武立功已经被刘老匪子收买了。”
郑含章坚决地说：“不管怎样，都要一试。”
郑可贞说：“这样不妥。刘老匪子说了，只要选择报官，就撕票。”
姚雯荷悲切地哭道：“我苦命的闺女！”
郑含章没有听从郑可贞的劝告，他只身赶到清河，面见武立功，提请解救人质。听说人质在刘老匪子手里，武立功不以为然：“此人对县府贡献颇大，又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乡绅，绝不会做出这样毫无人性的事情。”
郑含章只得掏出刘老匪子写的那封亲笔信，递给武立功：“这就是证据。”
武立功思虑一阵：“你先回去，两日内给你答复。”
郑含章哀求地说：“好歹我们曾经是兄弟。”
武立功说：“放心吧。”
郑含章前脚刚走，刘老匪子就来到县长办公室。他理直气壮地对武立功说：“县长如有要求，请尽管提。”
武立功客气地说：“哪能再让刘老爷破费呢？”
临走，刘老匪子交给武立功一只袋子：“听说你搬进新家，这是一千块大洋，给你刷刷陇，祝贺乔迁之喜。”
郑含章再次来到县府时，已经见不到武立功的人影。*员告诉郑含章：“县长身体不适，正在养病，不便讨饶。”
时间紧迫，眼看刘老匪子撕票的时间只差一日，姚雯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卧难安。可郑可贞反倒比较清醒地安慰姚雯荷：“总会有办法的。”
姚雯荷跪在郑可贞面前说：“你可要想法救救我的闺女。”
郑含章说：“她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办法？”
姚雯荷说：“不管怎么说，妹妹和武立功算是有一段感情。”
韩非进门说：“这不是把可贞往火坑里推吗？”
郑含章说：“看来只能有一个办法。”
姚雯荷说：“什么办法？”
费了一番周折，郑含章终于找到孟德高。孟德高惊讶地说：“怎么会有这事？”
郑含章说：“希望孟老板替我向刘老匪子求情，只要救下我闺女，我甘愿给你当牛做马。”
轻蔑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郑含章，孟德高心中虽然畅快，嘴里却同情地说：“还是把酒厂卖了吧。”
郑含章说：“卖了也凑不齐这么多？”
孟德高说：“如果能将酒厂打价给刘老匪子，其余再分批次付清，或许能有转机。”
凝视着孟德高饱含痛打落水狗后得意的双眸，郑含章已经明白自己已被孟德高和刘老匪子联合算计了。
“这对坏种！”郑含章绞痛的内心咒骂着。然而，他弄不明白世间的人类为什么要相互残*？难道就不能有一点同情的融合之心吗？大家来到同一个世界，本是个缘分，应该互帮互助，至少不应相互猜疑、打击，更不该置对方于火坑中，然后浇上油，点上一把火。
郑含章彻底醒悟了。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富人的名望和财富完全靠穷人的创造和给予支撑着。胳膊拧不过大腿，救出闺女要紧，否则将对不起早逝的温氏，更让姚雯荷感到作为后娘的压力。
郑含章可怜巴巴地说：“这事就靠孟老板成全了。”
在孟德高眼里，跪在地上的郑含章就是一条任他驱使的狗。他喜欢欣赏狗的神态，吧嗒嘴巴的样子很让他受用。想到越来越动人的郑可贞，翘起二郎腿的孟德高阴阳怪气地说：“愿为郑老板效劳。”
郑含章向孟德高磕第二个头时，却被郑可贞拽起来。凄美的郑可贞再次吸引孟德高的眼睛。她可怜的神色令他动容，让他不由得站起来，打量着这位即将到手的小羊羔。望着郑可贞丝滑的面庞，孟德高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兴奋。顿了一下，孟德高笑盈盈地说：“郑家的事情也是我孟德高的事情。”
郑可贞决绝地说：“不用麻烦您了。”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