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秦川东风浩荡，三千万儿女齐吼秦腔，咥一碗繎面喜气洋洋，莫放辣子嘟嘟囔囔，一句说辞道出了陕西人爱吃辣子的美好情结，这也许跟所处地域以及关中汉子耿直豪爽的性格有关，红油泼辣子真真是饭桌上一道四季都少不了的菜，堪称陕西八大怪之一，历史悠久。

我是土生土长的关中人，自然也喜爱这口，打记事起，饭桌上见过最多的就数油泼辣子了。既然称之为菜，自然有不同于别处的做法和风味，关中人其实更多的不是在乎一个辣，而是享受那一种红亮诱人，香气扑鼻的视觉感，所以做法也讲究了许多。

辣子得用当地的品种秦椒，俗称线辣子，个体细长，辣味适中，准备炣*辣面子适量，再备几粒花椒颗粒，桂皮以及八角等少量调料，用油必须是菜油才行，热油的时候把这几样调料加入，以便增加香味，最关键的是掌握油的温度，太热了辣子容易变黑，温度不够了香味提不起来，油热好了要徐徐浇入备好的干辣面里，而且另一只手得用筷子不停地搅动，油的多少要淹过辣面些许就刚刚好，搅匀称了还不算完，还得来一丁点醋，常温的醋一经滴入滚烫的油辣子里，嗤一声，名为激醋，人小心翼翼躲避之际，一道美味就成了，芳香四溢，眼睛里都是红彤彤的一般，喉咙里便有一丝湿润，食欲顿生。根本不用尝，看一眼就醉了！

虚长几十载，柴米油盐的日子里自然少不了几件生活趣事，大抵都与这油泼辣子有关。过去物质贫乏，生活困苦，能有一碗油辣子就算是富贵之家，能吃一口油辣子夹馍不知道是多少穷家子弟梦寐以求的事情。记得爷爷经常讲起，修黄河总干渠的时候，工地上民工里就有几个人，吃饭时油辣子拿出来，吃完饭后装在一个小布袋子里，别在腰后面，根本不敢离身，看的大家都心痒痒的，恨不得那家伙哪天放个响屁把油辣子给熏臭了，当然这都是气话，金贵倒是真真的。

十岁光景左右，记得有一次一家人围在小桌子上吃饭，估计是祖母看见祖父面条里辣子放的有点过多，叨唠了一句，暴脾气的爷爷顺手就把辣子碗碗给扔了出去，那个洋瓷碗碗愣是没翻，打了几个转子在地面的方砖上坐了个四平八稳，因为那时的辣子都没有油水，早就凝成了一个整块，所以一丁点的都没有撒落，我眼瞅着滴溜溜打转的辣子碗碗，不是碍于大人的神情早就笑出了声。其实都是贫困所致，等到辣子里的油能照出人影子的时候，遗憾的是亲人们都一一故去，想来竟是泪流不已。

再大些，十三四岁时候去十多里外的乡中上学，那个年代，学校里都是开水灶，去时背的都是自己家里的蒸馍，有的同学带点青菜，有的干脆没有，记忆最深的就是，大多数人都会从家里来时偷一点辣面子，加点盐，用作业本的纸包的方方正正的，课间或是吃饭时拿出来，舌头伸得长长的，舔一口，呀！美得太！后来班上转来一个商品粮的学生，那家伙阔气，宿舍的窗台上老是放一个原来装四环素的玻璃瓶子，上面的油几乎和下面的油辣子对等，看一眼就流口水。哎！只怪家里穷，也就羡慕罢了，自己的个性断然不会像少许那几个莫骨气的，去偷吃人家的。心里想着，等一日拔了这穷根，弄他个几瓶子的，不吃，放着看！贫穷和饥饿对那个年代成长起来的人来说，记忆太深刻了，那一份油泼辣子的诱惑充满了整个少年时光。

而今盛世太平，五谷丰登的，油泼辣子早已不再是稀罕的东西，但陕西人对这一口的爱丝毫未减，油泼辣子一道菜，嘴巴一抹嘹的太，看一眼口舌生香，吃一口滋味便渗透了每一个毛孔。辣子不仅是陕菜的魂，更是陕西人浓浓的情结，那红红的，爽快身心的味道，何尝不是关中汉子性格的写照，耿直豪爽，爱憎分明，看一眼屋檐下那一串串红红火火的辣椒，舔一口碗边未吃进的辣子油，心里便对未来的日子满怀憧憬，喜庆映红了每一张幸福的脸庞！想想，该是多美的光景。

（作者简介：贺军武，笔名香袭布衣，陕西青年文学协会，渭南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