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标题:记忆中的故乡
作者:陈清
离开家乡多年,由于童年是在动荡辗转中度过,我说不清自己真正的故乡了,三十五年过去了,我终于挡不住思乡的诱惑,回到自己印象最深的一个小镇——湖北京山钱场,这就是我记忆中的故乡。
我在钱场卫生院生活的时间最长,记忆里的卫生院有个三面平房围成的小院,院子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东、西、北三面各有一排房屋。北面是一排带走廊的青砖瓦结构的平房,墙的前面与两侧简单刷上了白灰,有几间是简单的病房。走廊最北边的拐角处是一间简单的手术室,后来这里成了家属居住区。
隔着一片场地的南面是一栋带阁楼的青砖红瓦、筒子楼式的门诊楼。楼内有木质的楼梯,楼上存放了许多杂物,院子里的小朋友们经常在上面捉谜藏。东面是后建的一排坐北朝南的土坯砖砌的平房,西半部是家属的住房,另一侧是集体食堂,食堂屋檐下,吊挂着一枚炮弹头,作为敲打的钟,用钟声来通知开饭了、或开会集合等。
房屋后檐下有一条小溪,小溪旁是水塘的一角,靠水塘一侧有几棵碗口粗歪斜的柳树,树下有一处供人们洗衣、洗菜用的跳板。水塘周围有一片高低不一的水田,那是深沟大队的地界。
夏夜,这里蛙声沸扬,到处是萤火虫飘闪的亮点。水塘边的柳树上面常掉下成串的柳树种子,小朋友常把它们揪下来当小鸭一样放到小溪里,让它们随着溪水漂流走,以此来打发无聊的时光。
院子西侧是院墙,将北南两排房子连起围成一个空场地,其西南拐角是一间后盖的食堂,挨着食堂有一座小的水塔,临近水塔是一扇木门,门的北边院墙内侧有一个猪舍, 紧邻猪舍有一棵五六米高的杏树和几棵泡桐树。树下是一畦一米来高的整齐的万年青树。
早春时节,杏树满枝被杏花染成淡粉色,象彩云般十分迷人,惹得不少小孩攀摘。偶尔也见三两只蝴蝶翩翩起舞,让人想起:“杏花零落燕泥香,闲立东风看夕阳”的诗句,还有“一双蝴蝶过东墙”的闲景。那时还不懂得用杏花来描述人的意义,更不懂什么“微雨后,染得杏腮红透,春风好时人却瘦”的含义。
墙外周边有几株不太粗的槐树,有一条通往北面村庄的土路,临近土路的斜坡下面是由一条横穿汉宜公路南北走向的小河沟被截流而成的堰塘,这里是供院子里的人们洗衣、洗菜、吃水用的水源。
每天,总有人在堰塘一边洗衣一边聊天谈笑,不时传来棒槌捶打衣物发出的啪、啪声。她们荡起的的的水波以同心圆的方式逐渐扩散开来,不断消失在水塘的土堤下。如同平淡的生活一样,重复着单调的节奏。
水塘南边的河堤延续成一条通往镇里的碎石子路,路的两边栽有胳膊粗的柳树和杨树;堰塘的西南一侧,由残存的土丘堤分隔成两块水域,西北侧的水塘较浅,长有一片东倒西歪的荷叶,已是“红衰翠减,花谢叶落”之势。岸上有几栋土坯青瓦房,和一栋红砖瓦的平房,那里是一家集体制渔场。
清晨,太阳懒洋洋地才探出头来,岸边的草丛挂满了晶莹的露珠,荷塘上尚有一层轻纱般的薄雾,零星点缀着一些粉红或白色的荷花,和一些快要干枯的莲蓬。那时的我刚到这陌生的小院,才三岁多,无暇憧憬“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风荷举”的美景。
有几个欢快活泼的孩子,手里拿着发育不全的已被揪掉了花瓣的荷花,剥得只剩翠绿的还没有长出莲子的莲蓬和一圈蛋黄色丝状花蕊,在手掌中搓动带刺的柄,莲蓬左右旋转,带动花蕊也转,一团云似的,看不清嫩绿的莲蓬,也像舞女的裙四散开来,显得十分好看,花蕊也就渐渐掉光了。但我还是好奇那荷叶上滚动的水珠,为何不湿荷叶呢?天真的想如果我的衣服要是这样该多好呀!
荷塘那边的渔场,还有一间豆腐坊,磨坊旁也有一间土坯砖盖的伙房,有一位会说顺口溜的桂姓老伯在那里做饭。
医院院子西面后方是一片荒地,有几棵槐树和楝树。院子里三面都种有一米左右高的整齐的万年青树,万年青围成的空地里也有几棵法国梧桐树和泡桐树。四五米来高,树冠的阴影很大,有些树杆离墙根还不到两米远,这里偶尔可见“风撼梧桐雨洒窗”的情景。
由于屋檐和树荫遮挡的关系,使得地上常年潮湿不见阳光,地面夯得很结实平整,表面有一层很薄的稀稀略略的绿色青苔,像剃过不久新出的络腮胡茬。
院子里靠东面门诊楼的一侧还有两颗枇杷树,两棵栀子花树和几株小棕榈树,还有一些说不出名字的灌木小草。洁白的栀子花芬香诱人,雨后的早晨有时就可以摘到刚刚绽放的花朵,女孩爱摘了插在头上。
夏天,枇杷树会结出几串黄橙橙的枇杷果,肉薄核大,酸甜酸甜的,吃几个都不解馋。因为很隐蔽,知道的人很少。
院子里有的树干或树叶上常常能见到蝉蜕,或者是螳螂。下雨前,在树旁可以看见成群结队的蚂蚁在搬家;雨后,地上还能见到蚯蚓缓慢蠕动爬行……
秋天 或见“繁林已坠叶,寒菊仍舒荣”。地上到处散落着枯叶,微风吹来,干枯残缺的树叶被无情的风吹得哗啦啦的响,但仍然欢快跳跃地奔向东南西南两侧的墙角,或分散在树丛底下,而“风定小轩无落叶,青虫相对吐秋丝”。或许让人称赞“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美德;也让人感叹“秋风自扫叶”的严厉之举,谁能理解“解落三秋叶,能开仲春花”之寓 ;偶尔也让人感受那种“朋友如冬叶,萧萧四下稀”的悲凉。
荷塘里“绿荷多少落正午。知为那个凝恨、违指秋风”
此时,何人留意“一夜绿荷霜剪破,赚他秋雨不可珠”?但愿“园翁莫把秋荷折,因与游鱼盖落日”。
小朋友会捡些白杨树的叶子,相互比试,看谁的叶柄更结实,把对方的叶柄拉断就算赢。
大的树叶散落四处懒得动,等待人们去清理,或连同枯枝一起作为柴火积攒起来,或燃烧后作为肥料了;正如有句文字对联“山石岩上枯古木,此木为柴”。
在裹着绿色光滑树皮的梧桐树上,每到秋天,结有成簇的焦黄色的类似于汤勺似的种子,上面附有两三粒皱皱巴巴的,如小黄豆般大的种子。
我常想这是否可以像小豌豆那样炒了来吃?或许是那个吃穿都愁的年代所致,总想着吃,但我始终都没有敢试吃过。心里也佩服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需要多大的勇气,因为蜘蛛也是多条腿的,为何没有人吃?想必不好吃罢了。据说世界上也有吃某种特殊蜘蛛的,没见过。
有的树上结的是条状的种子,开始我还以为是豇豆呢!而法国梧桐树枝叶茂盛,树荫很浓,树杆常脱掉薄薄的树皮,留下斑驳淡绿的花纹,它的种子呈球状,我们常拿来打仗玩,如果被打中了会很疼很疼,比父亲的“栗拐”打的还疼。
院子东南角那儿,有棵高大的梧桐树,上面有一个喜鹊用枯树枝搭建的很大的鸟巢,每到了产卵繁殖季节,白天常常听见八哥和喜鹊为争夺巢穴而鸣叫飞掠,晚上,明月高悬,一切是那样的安静。虽然没有元·萨都刺写的那样“孤乡村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的凄凉,大有冯正中的“高树鹊衔巢,斜月明寒草”的景象。
作者简介:陈清,曾用名陈义、陈实。湖北京山曹武人,曾在京山钱场、永隆、石板等多地生活。1988年毕业于武汉大学医学院,同年分配到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朝阳医院,先后去美国、日本留学。从事老年心血管医疗及全科医学培训工作。喜欢绘画写作。现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