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亲爱的》剧照
以前星期天我可以在床上躺一整天,也可以去逛街逛一整天,或者是陪着孩子玩闹一整现在没有这样的时候,因为已经停不下来了,处理完这个事情,就会有一些寻亲者接二连三地来找你,他们特别地着急。
有的人连起来了,语气特别不客气地说:「我连了你半个月了,你从来都不接我的麦!」我就会慰他:「你找我帮忙,你还这么得劲,我欠你的吗?」
「不是,海燕,我跟你讲,我没有文化,我在工地上打工,现在我是歇的时候,我所有的工友都在看你,你不接我太着急了。」
我说:
「我管你有没有文化,你说话能不能有点礼貌?」他就笑了。
我跟粉丝之间的互动就是这样的。
有一些麦一接起来,对方就哭了:「燕姐,两个月了,我终于连到你了,你知道吗?我找家人99%的希望都在你身上。」
我会说:「打住,你不要给我这么大的压力啊,我只能试一试。」他说:「真的,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我们所有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我试试吧。」我回答他。
不识字的寻亲者
找到亲人这件事情究竟有多重要?可能没有亲身经历的人很难体会。但就像海燕说的,知道自己从哪儿来,知道自己的家人在哪,可能是中国人传统观念里最重要的事,这和文化水平、经济条件都无关。比如下面这位寻亲者,51岁的辛梅梅,她不会快手连麦,甚至不识字,孤身一人从陕西来到了内蒙古包头,只为求海燕帮个忙。
2021年1月2日,正值元旦,我和孩子们在过假期。助理打来电话说:「有一个女的从陕西子长来的,要找你帮忙寻亲,她不识字,说不了普通话,也找不见地方,在包头已经流浪两天了。」
她是通过看我的直播,知道我是帮忙寻人寻亲的。但是她不会打字,也跟我连不了麦。她知道我在包头,就直接来了。
图/《亲爱的》剧照
我主页上有电话号码,她曾经打过这个电话,但是她口音特别重,又说不清楚,我助理也听不明白她说啥。
她拉了一个皮箱,皮箱里面放着煮面的锅、挂面,自己炒的酱,切的葱花和饼,还有生的小米;住的旅店是40块钱一个晚上的,然后还得偷偷地插上电才能做饭。
因为穿的少,她就把裤子套在裙子里面,所有的衣服都套上了,她想在银行门口取暖,却被当做流浪人员给赶了出来。
这个时候她就只能打车了,峰回路转,这个出租车司机是我的粉丝,就帮她打了电话,终于跟我的助理把事情说清楚了。我助理说,咱们得赶紧去。
我当时特别着急上火,她不认识字就跑来了,万一自己丢了怎么办?我说:「你这么来了,你家里人知道吗?」她说:「我谁都没说,自己偷偷跑来的。」
我带着她先去吃饭,还安排了住的地方。开着直播我就批评她:「谁让你来的?你让我帮忙找人,自己丢了怎么办?你想干啥就干啥,你真是个神仙!」
她很轴,不吱声,说要找她的二姑,今年74岁了。
原来辛梅梅的爸爸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也就是她的大姑和二姑,在她二姑1岁多那年,爷爷奶奶带着三个孩子流落到鄂尔多斯一个叫暖水的地方,因为当时二姑身体太弱了,走不了路,他们就把二姑送给了当时开车马店的店主。车马店是过去设立在路旁,用来招待行人、车马的旅店。
对于83岁的大姑来说,她当时是一个10多岁的小孩,妹妹被送走这一幕,70年来一直不曾忘记,一直惦念着小妹妹。
辛梅梅从小被大姑照顾长大,两人的感情非常好,大姑一个劲儿地跟她捣鼓这个事情。从小她就知道,这是大姑的一个心愿,是爸爸的一个心结。
而且当年这个孩子送走后没多久,辛梅梅的奶奶,也就是大姑和爸爸的妈妈就去世了,当时就埋在鄂尔多斯的某一个地方,现在也找不到了,尸骨没有回到陕西子长。他们冥冥之中有一种想法,如果能把小妹妹找回来,就相当于把奶奶找回来了。
他们一直有找人的念头,但是没有合适的途径和办法,不知道该怎么找,他们甚至来鄂尔多斯当地找过,都没有结果。直到有一天辛梅梅刷快手看到了我。
图/《亲爱的》剧照
首先我们联系了鄂尔多斯当地的义工,核实了车马店这个信息,又联系到了所有当年开车马店的后人,打听谁有过这么一段经历,一无所获,当时觉得找不到了。我们给她买了火车票,先让她赶紧回家,她女儿都急疯了。把她送上了火车,千叮吖万嘱咐,千万不要这么乱跑了。
在不断直播的过程当中,有一个人非常着急地联系到了我们,说他的姥爷知道这件事情,务必要见面跟我谈,我说你姥爷多大了?他姥爷今年74岁,跟辛梅梅要找的二姑同龄。原来这位老人是当年车马店店主家长工的儿子,他和辛梅梅的二姑是一起被养大的,接下来,我将双方的信息——核实,终于通过这位老人,找到了辛梅梅的二姑,她叫张引弟。我们是正月十六带着张引弟回去认亲的。张引弟说:「我小的时候想过,我要找我的亲生父母,我老头在的时候,他也鼓励过我,要找我的亲生父母。我老头去世之后,60岁以后,我就不想了,我觉得他们肯定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也肯定找不到。没想到啊……」大姑今年83岁,父亲78岁,二姑74岁,三个加起来超过200岁的老人,70多年,将近一个世纪没有见过。见面的那一瞬间,抱住就哭。几个老人颤颤巍巍的,都不约而同地穿着红毛衣,花白的头发,手拉着手在村子里面转悠。老姐俩睡一个被窝里,互相给对方喂饭,说不完的话。
左起依次为:海燕,张引弟,辛梅梅父亲,辛梅梅
找到二姑以后,辛梅梅可开心了,我说:「神仙姐姐来啦!」她说:「反正你找见我二姑了,叫我啥都行,我就叫你[小螃蟹]。」
「为啥呀?」我问她。
「你没发现你横着走呢!」她说我霸道!我俩就在那笑。
那些不能团圆的故事
海燕的寻人工作能一直坚持下来,也和她十几年的工作经验分不开;一方面,记者经历让她积累了丰富的人脉资源,每一条寻人信息她都尽可能联系到当地的人提供线索;另一方面,和这么多人打过交道以后,她太了解每一位寻亲者心里复杂、纠结的情感了。并不是每一个故事都有大团圆的结局,感动之外,她也要谨慎地处理很多关系。
其他媒体曾经发过一条这样的新闻,河南一对夫妻十九年前曾生过一个儿子,当时孩子生了重病无钱医治,夫妻俩把孩子留在医院离开了。后来他们听说孩子还活着,一直到去年,他们想找到自己失散十九年的儿子,于是开始寻求媒体的帮助。
其实那个孩子当年被抛弃之后,医院医好了孩子的病,然后找人领养。孩子被领养之后,抚养家庭发现孩子患有神经性耳聋,是一位聋哑人。但这个家庭还是把孩子抚养长大了。养父后来看到了寻亲的新闻,考虑再三,他觉得应该让孩子和亲生父母团聚,就联系了他们,告知了孩子的情况,并且做了DNA检测。检测结果出来以后,确认了双方的血缘关系,没想到亲生父母的态度开始转变,先是说要重新做一次DNA检测,后来甚至拉黑了养父的微信。
因为养父母为了保护孩子,一直没有跟这个孩子说他是收养的,等到要做DNA鉴定了,孩子才知道真相。但是亲生父母又不认了,相当于19年前抛弃了孩子一次,19年后再次抛弃。
我录制了一条短视频,转发了这条新闻。这个案例很典型,在我寻人的过程当中也会遇到,有的人哭着喊着要找自己当年送养的孩子,找着了之后发现他残疾了,或者是有病了,又不想认了。
像这种把孩子送出去以后,亲生父母又想找的,我一般都劝他们别找,如果孩子想找父母,我会帮他们找。
有很多孩子被养父母家照顾得很好,保护得很好,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收养的。我就经历过这种事儿,受亲生父母之托,找到了孩子。打通了对方的电话,跟他核对了一下基本信息,爸爸妈妈的名字等等,各种信息都对上了。我就很有技巧地问他:「你家有几个孩子呀,有其他亲戚朋友吗?」
「就我一个,你有啥事啊?」
「是这样的,我们有一个寻亲者,不好意思,同名的人太多了,有十多个,我就挨个打电话,找你核实一下信息,弄错了,谢谢你配合。」
「我就我爸我妈生的,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电话挂掉了,我也不想去打扰人家现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