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4 南阳出土画像砖拓片
除了这些写实题材的艺术品,汉代人还将鱼形象吸收进神话世界中,使之成为当时人瑰丽想象力的一道闪光。像那阳光照耀下,水波中的鱼尾一跃,霎时间鳞光粼粼,无限涟漪悠悠荡开,引人情不自禁跟随沉浸在那个遥远而温柔的梦幻中。
汉晋神鱼图像分类
汉画像上的神鱼图像,造型各异,代表着不同的观念与想象。可将它们分作飞鱼、三鱼共首、鲵鱼及鱼车图等几类。
(一)飞鱼画像砖
先秦出现一种飞鱼传说。《山海经·西山经》曰:“观水出焉,西流注于流沙。是多文鳐鱼,状如鲤鱼,鱼身而鸟翼,苍文而白首,赤喙,常行西海,游于东海,以夜飞。其音如鸾鸡,其味酸甘,食之已狂,见则天下大穰。”为鲤鱼身插上鸟的翅膀,想象可谓出人意表。
相似的意象也见于庄子笔下。《庄子·内篇·逍遥游》开篇即云:“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北冥之鲲,无边无际;向南之鹏,振翼有若天际流云铺叠开去——其气象之恢宏,令人惊叹。古人这一认为鱼鸟生灵之间冥冥中相通、相化的意识,玄妙而超远。
又《列仙传》载升仙者子英的故事:子英入水捕得红鲤鱼,带回养在水池中。一年后红鱼长至一丈余长,并且头顶生出了角、身侧长出了双翼,子英大惊,鱼却对他说:“我是来迎接你升仙的,你快骑到我背上来。”子英依言,果然与鱼飞升而去。此后每年子英都会返家与妻儿相聚一段时间,再由神鱼迎接而去,如此过了七十年。由此家乡人还专门为他设立了祠堂以供奉。
飞鱼的图像见于西晋。敦煌佛爷庙湾1号西晋墓出土了大量彩绘画像砖,其图像题材包括神兽祥瑞、历史人物、具有佛教文化因素的动植物和世俗生活等,砖上大多带有墨书榜题,为辨识图像提供了依据。
该墓外甬道仿木门楼照墙即由彩绘画像砖砌成,共有八层彩绘和一层阙楼。在内照墙最上方第一层有两砖,砖面各以墨线勾勒边框,中间彩绘一条飞鱼,飞鱼一左一右相向。飞鱼面向左或右方,瞠目;鲤鱼身,背鳍处长有双翼,双翅高举毛发贲张,似乎蓄势待发即将腾空而起;腹下长两只鸟爪,爪抓住地面(图5)。砖面带题记“万鳣”二字,鳣作为一种鱼类常出现在战国文献中,在汉代则被神化作一种祥瑞。
图5 敦煌佛爷庙湾1号墓出土万鳣画像砖
又在敦煌佛爷庙湾133号西晋早期墓中,也出土了类似画像砖。该墓前甬道的照墙带拱形顶,下由13层彩绘画像砖砌成,在从上往下的第八层有四砖,从左往右每砖的图像依次为:飞鱼、仁鹿、白象和大鲵。133号墓画像砖上的飞鱼图像与1号墓中画像砖上的万鳣图像相似,应为同类。
画像砖上飞鱼图像的发现,说明先秦时期的飞鱼传说得以流传,影响到后世艺术。
(二)三鱼共首画像石
汉画像石上有一种造型别致的三鱼共首图像,即三条鱼环绕聚首在一处,它们的头部相叠、身尾各向一方伸展,呈现出三鱼只有一个头、但三条鱼身外向撇开呈360°排列的奇妙视觉效果。这一图像形式特别,既反映出汉代人基于生活观察之上的别出心裁造型能力,也寓意神秘。
如四川合江张家沟二号崖墓出土四号石棺右侧,即刻有三鱼共首图像。画面上刻一排神兽,从左往右依次为:直立的蟾蜍,与一只立兽相对;扬尾的九尾狐向右方踱步,身形轻盈,一只三足乌左向与之相对;一只神鸟展翅而飞,回首而望;最右方是三鱼共首,一个鱼头三向各延伸出一尾鱼身,线条曼妙(图6)。类似图像还见于三台县金钟山画像石棺上。
图6 四川合江二号崖墓出土石棺拓片
山西离石马茂庄左表墓墓室门侧画像石上也有此图像。该石的上、左、右三方边栏各刻云气纹,主体画面为仙境图。最上方是神人驾驭神兽驾车的出行图,两名神人乘坐在云车上,车上还树有华盖,华盖下主神后坐,头戴山形冠;御者前坐,扬鞭驾车;云车由四只神兽所拉,神兽纷纷扬蹄飞驰。画面中间为三鱼共首图;其下方有一只蟾蜍;右方立一麒麟,左方立一带角翼兽,双兽相向而对。画面最下方则有一虎,似带有羽翼,口中似已衔有一物,同时还在追逐前方一兽;在虎逐兽的旁侧,静立一鸮鸟,向翼虎回首,似在观看
(图7)。此石上的三鱼共首图线条写意,在正中央以稳固的三角形成画面重心所在,使得其上下左右的构图对称,设计形式匠心独运。
图7 山西离石左表墓墓室门侧画像石拓片
山东邹城郭里镇黄路屯1959年收集一块画像石,石面浅浮雕一长幅生趣盎然的钓鱼图。石面的左右下为填刻斜线纹的双边框,上方为单边框,主体画面上从左往右刻有人物与游鱼:岸上有手持钓竿的立者、其长竿钩处有三鱼正争先恐后咬食鱼饵,有着长袍并排而立的观钓者和随后的孩童,也有手捧鱼或拎鱼的人;河水中有龟、鱼群向右方徜徉而去,其中大约在画面中央的位置处也有三鱼共首图,另外还有一条鱼格外硕大,最右端上方有三条鲵鱼(图8)。虽然画面静止不动,却似有收获的欢声笑语飞溅出来,伴着潺潺流水与丰硕自在的鱼群,融入日常,留下历史隽永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