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已由作者：刘大宝少爷，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奇谭”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润洲市是一座位于江南丰水地带的迅猛发展中城市，在这片万物更迭代谢的土壤中，也伴随着各种恶意的面孔滋生，有人选择逃避，有人选择被腐蚀，也有人选择将它们一一撕扯剥离。
冬末春初，周末下午的阳光短暂地化开寒意，显得分外讨喜。
陶卓穿着黑色风衣，低着脑袋走在林荫的小路旁，高挑的身材和精致的脸庞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出，路过的少女和大妈都忍不住多瞅一眼。他一如往常的走进街角那家熟悉的鹿鸣咖啡店。
“拿铁中杯？”老板是个长头发的小哥哥，笑脸像午后的阳光一样温润。
陶卓没有说话，只酷酷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落座。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鹿鸣咖啡店，大部分顾客都坐在临街的落地窗边，而陶卓习惯坐在咖啡店的东南角落。大部分顾客都喜欢边喝咖啡边看窗外的街景，而陶卓喜欢用他深邃的眼睛盯着人们的脸看。
看他们容貌、穿着、言行、动作、甚至是微表情，看得非常仔细，自从陶卓十七岁那年起，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陶卓现在正盯着的是窗边两人座的一对年轻恋人。
“难得约个会，你一直在看手机，不看手机会死啊？”打扮入时的女生用责怪的语气对男友说。
不看手机会死啊，这几个字在氛围温馨安静的咖啡店里显得格外刺耳……
男友叹了一口气，手指快速在屏幕上又滑动了几下，放下手机说：“好吧，看你看你，看我的小仙女……”
女友居然被撩得笑了。
陶卓在盯着他们看的短短几分钟里，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一堆信息：从年龄和穿着打扮来看，两个人都刚从学校毕业，参加工作不久，应该是毕业踏入社会以后谈上的情侣。从两人的交流氛围来看，两人的恋爱时间应该在半年以上，但不超过两年。
女生穿着时髦，但裙子和耳环都是廉价的网购货，经济情况估计一般。男生穿着低调，但鞋子是限量款，手机是刚出的最新款，神情悠闲自若，应该是个富二代。另外，从男生的行为可以看出，目前沉迷于手机游戏，对女友爱意并不深厚，且态度不诚恳，渣男实锤，鉴定完毕。
这就是陶卓，有着极其细致的观察能力和精准的分析能力，无时无刻都在训练和提升自己超凡技能的小哥哥。
然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这个男的真的死了……
2
雨田区刑侦大队
“死者卢超，男，二十二岁，尸体是在滨江公园被清洁工发现，死因是头部后方遭到重击导致颅内大量出血，死亡时间是昨晚九点左右……”说话的是雨田区刑侦大队的女警蒋兰。
“查一下卢超昨天去过什么地方，在哪里工作。”，下指令的是雨田区刑侦大队的副队长胡勇，一个长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
“好的！”，蒋兰回答的声音刚劲有力，这年轻的女警虽然长相甜美，但言行举止间透着一股帅劲，十足的男孩子气质。当然，队里只有一个人能让她柔软下来，至少说是刻意的柔软……
陶卓穿着黑色风衣从门外走进来，低声说：“查一下他的手机使用记录，以及他女朋友的情况”。
蒋兰瞬间变了个人似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陶卓，这个让她发自内心欣赏的男人。
胡勇眉头一锁对着陶卓，说：“轮得到你下指令吗，陶卓你作为一名新人能不能端正好自己的位置”。
胡勇显然对陶卓用领导的口吻说话很生气，毕竟自己这位副队长才是应该那样说话的人。
“昨天下午我看见过卢超和他女朋友，在他还活着的时候”，陶卓颇有自信的说道，但声音依然很低，语速并不急迫。
“什么？”胡勇感到惊讶，接着对蒋兰说：“小蒋，那你就查一下陶卓昨天晚上九点左右在干什么，有没有不在场证明，其他人跟我去滨江公园！”
陶卓无语的白了个眼。
3
陶卓是去年加入雨田区刑侦大队的新人，在全市招考中以笔试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陶卓以敏锐的洞察力，缜密的逻辑分析力，和超强的罪犯心理还原能力，帮队里侦破了多起小型案件。但陶卓这人有些孤傲高冷，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比较容易得罪人，尤其是像胡勇这种喜欢拍马屁和被拍马屁的领导，对他很不待见。
“昨天晚上八点到十点，我在家看书，迪.金.罗斯姆的《地理学的犯罪心理画像》，章节是第六章到第十七章，需不需要我背出来”，陶卓一本正经的说。
“让我查你那是胡队长的气话，你以为我真要查你呀”，蒋兰对陶卓有一种迷之信任：“说说你对案子的看法吧”。
陶卓：“根据我案发当天下午对卢超的观察，卢超人帅多金、行为乖张、撩妹信手拈来，可确定渣男属性，那么极有可能死因是感情纠纷，潜在凶手可能是他女友，或者某个身份不明的第三者。”
“你们关心的手机深度检查报告来了”，走进门来说话的人叫易学理，年龄与蒋兰差不多，面容白皙，身材清瘦，是个有趣的宅男，在雨田区刑侦大队主要负责信息技术支撑和物证分析这块：“查过卢超的通话、信息、和社交软件记录，有少量和异性轻度暧昧的信息，但并无明确的出轨现象”。
蒋兰看着陶卓：“打脸了吧侧写师”。
“在我看来，暧昧既是渣”，陶卓问道：“手机使用频率比较高的有哪些功能？”
易学理看了看手上的资料：“用得比较多的有社交软件和网页论坛，使用率最高的是一款团战网络游戏，占手机总使用时间的76%”。
陶卓眉头一锁，陷入沉思。
4
“昨天我和卢超从咖啡店出来后，已经是傍晚了，他说有事离开，我们就各自走了”，说话的是死者卢超的女友戴玲玲，说话时低着头。戴玲玲画了黑色的眼线，脸上涂了很厚的粉，但时髦的打扮掩盖不住她憔悴的面容，估计何超的突然死去对她打击不小。
胡勇摸了摸他的八字胡：“那么之后你去了哪里，有谁可以证明吗？”
戴玲玲：“我又约了闺蜜去逛街，我的两个闺蜜都可以证明……”
胡勇：“卢超有没有说他去哪里？他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戴玲玲：“他没有说是去办什么事，一般也不让我问。得罪什么人好像还真没有，他大多数时间喜欢玩手机游戏，现实生活中应该没有什么仇家吧”。
胡勇站起来：“好的，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我们有需要还会麻烦你的”。然后让属下送戴玲玲出了刑侦大队。
胡勇心里在想，这个女人真有意思，男朋友和自己分开后干什么去了都不知道，比我老婆管得宽松多了。
5
“你在翻什么？”蒋兰问坐在资料室里的埋头疯狂翻阅文件的陶卓。
“看看有没有和卢超案类似的未结案件，你也来帮忙吧”，陶卓头也不抬的说。
“为什么找未结的类似案件？”，蒋兰问。
陶卓：“从犯罪侧写的角度说，连环*人案可能会比独立*人案的破解难度要低，如果真的是连环*人，每多出一名死者，就越容易推测出*人的动机，找到罪犯的概率就增大一倍。关键是要找到死者之间的共性，从而通过作案动机缩小潜在罪犯的范围”。
蒋兰若有所思的说：“那你觉得要找跟卢超有什么共性的死者呢？”
陶卓：“年轻男性，有女朋友，长得还不错……你觉得卢超还有什么特点？”
蒋兰：“手机控？”
陶卓抬头看着蒋兰，用手比了个大拇指。蒋兰看到陶卓这个动作和眼神，居然感觉自己被撩到了，全身像是被一股暖流穿过，满腔干劲的拼命寻找着案卷资料，也不顾干净的头发沾染上档案柜里的灰尘。
蒋兰翻出一个案卷递给陶卓说：“这个算不算共性死者？”
陶卓仔细翻阅过后，似乎发现了什么宝贝，眼睛睁大地说：“算！”
6
按照往常，案情调查进行到一定程度后，雨田区刑侦大队的队长谢国栋会组织召开专题会议进行讨论。
“经过调查，死者卢超的女友戴玲玲，因为有两个闺蜜作为不在场时间证人，可以排除*人嫌疑。查过卢超上班的新科纸业，当天卢超并没有去公司，也就是说傍晚和女友分开后去了哪里是关键……”，会议室里，胡勇副队长正在通报目前的调查情况。
“卢超在公司的人际情况怎么样”，问话的是雨田区刑侦大队的队长谢国栋，面相憨态可掬，是本次会议的主持，也是雨田区刑侦大队的主持。
“卢超是今年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未满一年，大部分同事甚至都不知道有他的存在，暂时未发现在工作单位有结仇现象……”，胡勇答道。
“我可以插一句吗？”，说话的是坐在后排的陶卓。
胡勇瞥了他一眼，谢国栋只是眯着眼睛笑着。
看起来陶卓突然的提问并没有任何人回应，于是他自己接着说了。
“我有个重要的发现，你们还记得何礼安这个人吗？”
仍然没有人搭理，于是他自己又接着说了。
“去年三月九日，雨田区古莲巷发现一具男尸，姓名何礼安，死亡时年龄25岁，至今没有找到凶手，我认为*何礼安的凶手与*卢超的凶手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谢国栋好像是瞌睡醒了一样，突然发话了：“你说的何礼安我有印象，他和这次的死者卢超有什么共同点吗？”
陶卓像是准备好了一样迅速回答：“第一，他们都是头部后方遭重击而死，第二，他们都是年轻男性…….”
胡勇*一句：“头部后方遭重击这种死法，应该很普遍吧，单凭这些确定是同一个凶手未免太草率了”。
陶卓把话接回来说：“我还没说完，第三点是最关键，何礼安和卢超的尸体被发现时，尸体旁边的地上都有自己的手机，注意是地上，而不是口袋里，也就是说凶手在行凶的时候，手机是在死者的手上的，他们被*得那一刻都正在看手机！”
“那么我现在来分析这个凶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首先，凶手两次都并没有拿走死者的手机，也就是说肯定不是为了劫财。其次，死者被击中部位都是头部后方，从两名死者的身高判断，凶手应该是一个身高不低于一米七的男性。最后，两名死者都是低头看手机的男性，那么凶手极有可能只选择同一类型的目标进行作案，也就是专门*沉迷于低头看手机的人，我们暂且可以把凶手称之为：低头族屠夫”。
蒋兰双手托着脸蛋，目不转睛的听着陶卓的分析，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我的侧写师小哥哥上线了”。旁边的易学理投来对这一脸花痴嫌弃的目光。
胡勇略带讽刺地笑着说：“想象力可以，想象力可以…低头族屠夫…你是最棒的…”
遇害的两名男子，都喜欢在谈恋爱的时候低头看手机。
谢国栋沉思了一下，总结道：“那，同志们是这样啊，胡队长你继续从卢超的工作单位、女友、家人三个线索展开深入调查，陶卓同志，你就从何礼安这条线索继续调查，胡队长你也配两个人给陶卓。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先散会吧”。
7
“好不容易找到的，你们看一下”，易学理像拿着宝贝一样抱过来一叠文件，是关于第一个死者何礼安的资料。
不出意料，全队除队长谢国栋以外共有十人，胡勇只安排了易学理和蒋兰两个新来的年轻人配合陶卓一起调查连环*手这个方向，其他人都跟胡勇一起调查。不过这种安排也合理，因为其他人都是工作多年的老警察，即使安排了，也不太会听从陶卓这个新人的调度。
陶卓、蒋兰、易学理三人翻阅着何礼安的资料。
易学礼说：“何礼安手机使用频率最高的软件是某短视频软件，手机里并没有卢超经常使用的那款网络游戏，何礼安与卢超的使用习惯完几乎没有重复的点”。
蒋兰叹了口气：“卓哥，这么看来他们两人好像没有必然联系，你的低头族屠夫一说是不是站不住脚了”。
陶卓略有自信的说：“不，反而更能站住脚了，正因为何礼安和卢超并没有经常使用同款软件，那么就排除了他们是因为在某款软件中的纠纷而被害，而仅仅就是因为使用手机频率过高的这个习惯而被人*害，低头族屠夫的动机更为明确了。”
易学理好像有些半信半疑：“凶手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对低头族的仇恨这么大？”
陶卓推测道：“第一种可能，凶手在童年时期遭受过低头族的伤害，可能是因为父母是低头族，凶手长期以来缺少关爱，甚至是遭受过虐待，而内心产生了对低头族的恨意”。
易学理插嘴道：“不对吧…智能手机的普及是在2010年以后，第一批低头族应该也是那个时候产生的，那个时候还是儿童的人，现在应该也还没长大吧”。
陶卓：“是的，所以第一种可能不成立…”
面对秒推翻自己推断的这位哥哥，蒋兰差点笑了出来。
陶卓继续说：“第二种可能，凶手自己就是低头族，或者说曾经也是低头族，因为他的这个习惯，导致失去了某样重要的东西，并且是无法挽回的那种，让他生活在悔恨中不能自拔，这种长期积压的悔恨和懊恼让他需要一个出口，于是通过惩罚有同样习惯的他人来获得解脱”。
蒋兰：“那这种就变态了，只是因为自己的悲伤，就去*害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陶卓：“对，凶手在内心里贬低过去的自己，逐渐演化成贬低自己的同类人，凶手是在死者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于是通过惩罚他人来获得救赎感，这是一种典型的犯罪心理”。
易学理：“你觉得凶手是在路上看到低头玩手机的人，而随机*人的吗？”
陶卓：“不能说是随机，因为从技术分析可以看出卢超和何礼安的日常手机使用频率确实很高，凶手如果只是在路上看到一个玩手机的就*掉的话，一定不可能*得这么准确，被害人的选择是建立在一定时间的观察上”。
蒋兰：“对路人一定时间的观察，凶手是怎么做到的？”
陶卓：“凶手应该是经常呆在一个能观察到大量社会人群的地方，这可能和他的职业有关。现在最关键的是查出何礼安与卢超二人经常出没的地方有没有交集，从而锁定凶手的日常轨迹范围，要了解这些我们需要问一个人”。
8
“都快一年了，还没有查出凶手来吗”，说话的是何礼安死前的未婚妻姚佳，他们原计划在去年五月结婚，不料离结婚还有两个月何礼安突然遇害，打破了姚佳所有对婚姻的憧憬和美梦。这次陶卓和蒋兰登门来到了姚佳的办公室，她是一家私营教育机构的管理人员。
陶卓像往常他盯着路人看一样，两只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姚佳，她今天只化了一点淡妆，打扮也比较朴素，但还是显得有几分气质。
“我们这次来，是想再次了解您未婚夫何礼安生前的一些习惯和经常出没的地方，以便能够协助我们更快破案”，陶卓表明了他们的来意。
听到“未婚夫”三个字，姚佳有些不习惯，可能已经一年时间了，自己也正在慢慢试着忘记何礼安这个人吧，她低着头边思索边说：“何礼安平常喜欢健身，他经常去的地方就是健身房，他喜欢把自己健身的视频上传到网上，好像点击率还不错”。
陶卓脑补了一下何礼安肌肉健硕的身材，接着问：“你对他健身拍视频的爱好支持吗？要不我问得直接点，你们的感情怎么样？”
姚佳叹了口气：“其实，平常感情还是不错的，但他有时把心思过于放在他的健身视频上而忽视了我，而且视频软件里会有一些女粉丝，我心里还是有不安的，所以偶尔也会为了这些事情吵一下”。
陶卓闭着眼睛，心想：如果我是那个低头族屠夫，我一定是一个对低头族很敏感的人，任何看手机的人都可能成为潜在目标，但如果我此时看到一对为这件事情而吵架的情侣，等于是在对低头族这一信息的强调，就好像是在对我说：“他是个低头族！他是个低头族！*了他！*了他！”。
也就是说如果何礼安和姚佳是在公共场合吵架，吵架的内容又被低头族屠夫听到的话，那么何礼安被锁定为目标的概率就很大，于是陶卓问姚佳：“你还记得，你们最后一次吵架是什么时候吗？”
姚佳沉默了一阵，眼睛低垂，像是勾起了什么伤心事：“其实何礼安遇害的那天，我还跟他吵了……”，说着姚佳捂着自己的鼻子。
陶卓眼睛瞪大：“你还记得是在哪里吗？”
姚佳想了想说：“我记得，是在一家咖啡店，应该是新华街角的那一家”。
“鹿鸣咖啡店？”
“对，鹿鸣咖啡店……”
陶卓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他想，他已经猜到凶手是谁了…….
9
太阳被云层遮了很多，不是那么的明媚，鹿鸣咖啡店的门口，一位腿脚不太方便的大伯正在吃力的打扫着门口的落叶。陶卓是这里的老顾客，知道他是咖啡店老板的父亲。
大伯也认出了走过来的陶卓，特意停下手中的活，缓慢的朝着陶卓点头微笑。
与大伯缓慢动作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陶卓急凑的脚步，陶卓本想回应一个微笑，但看到大伯满脸苍老的皱纹和泛红的皮肤，他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他知道，他的到来很可能改变这位大伯的下半生，可能会让他成为一个孤独的老人。想到这里陶卓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并没有停下脚步，他知道，真相一定是伴随着悲伤和遗憾的。
“拿铁中杯？”，咖啡店老板如往常一样微笑的问陶卓。
老板名叫徐珉俊，二十出头，皮肤很白，笑容很温暖。
陶卓如往常一样点了点头，但并没有坐到他习惯的东南角落的单人座，而是站定在了吧台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徐珉俊做拿铁的动作，从未看得这么仔细。
“还好吗？”，陶卓手臂倚靠着吧台，缓慢的说着话。
“都是一些您这样的老顾客照顾” 徐珉俊一边做着拿铁，一边平和的回答。
“感情呢？没再找吗？”陶卓问。
徐珉俊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冲着陶卓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陶卓有个特长，就是别人不接话他也能把话继续说下去：“和她分开后，你好像连手机都不怎么用了……”
陶卓说这句话时，眼睛紧盯着徐珉俊正在拿铁上拉花的手。拉花本来就是个极为精细活，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如果受到外界一点干扰，就一定会有瑕疵。
陶卓选在这个时间点说这句话，显然是在测试徐珉俊内心是否有波澜，这是他惯用的心理战术，这时候只要徐珉俊的手有一丝丝颤抖，脸上有一丝丝变色，都会被陶卓收在眼里。
但是结果好像让陶卓有点失望，徐珉俊始终保持着笑，手的操作也相当平稳，他在拿铁上拉出的花细腻精美，似乎并没有受到丝毫干扰。
陶卓心想：这个对手不简单……
但越是这样就越让陶卓坚信，眼前这个儒雅、理智、心思缜密的男子，就是低头族屠夫……因为这正是陶卓脑中，低头族屠夫应该有的样子。
徐珉俊把拉好花的拿铁端上吧台，面部仍然带着微笑，似乎心里没有丝毫波澜，话语平和得让陶卓觉得可怕：“手机这东西，我确实用得少，我这两只手，每天都用在做咖啡上了，需要不断提高技术才对得住像您这样捧场的老顾客们”。
徐珉俊的手指白净修长，像是艺术家的手，但陶卓不忍想象，就是这双手，沾染了两个无辜人的血迹。
陶卓盯着咖啡杯中徐珉俊拉出的图案，左右对称，像是正在生长的树叶，陶卓像野兽一样端起杯子猛唆了一口，像是要故意破坏这个树叶图案，当然，他烫到了舌头。
陶卓快速的喝完，继续倚靠着吧台：“拿铁，中杯，再来一杯，拉花换个图案”。
徐珉俊看着陶卓像喝酒一样喝拿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被雷到的感觉，嘴角却还是保持着微笑。
就在徐珉俊拉花的时候，陶卓又突然问了一句：“你痛恨低头族吗？”
听到这句话，徐珉俊提着奶泡壶的手似乎停顿了一下，陶卓瞪大眼睛观察，徐珉俊继续拉着花，因为停顿而多流下的奶泡正好在整个图案的中心，并未影响图案的整体性。
对拉花不太专业的陶卓无法确定那是徐珉俊受到了干扰还是图案本应该如此。
10
“卓哥，这边有新的发现”，给陶卓打来电话的是蒋兰：“根据前期的凶器分析，胡勇副队长带队在死者卢超尸体被发现的滨江公园附近找到了四件疑似凶器，其中有废弃的自行车铁杠、金属椅子腿……”
陶卓打断：“说重点……”
蒋兰接着说：“其中有一件疑似凶器符合你的推测方向，是一个前端是圆形的金属手柄，应该是和咖啡机配套使用的。目前这批疑似凶器已送到市局去做进一步检测……”
“好的，明白了，稍后联系……”，陶卓低声回复后挂掉了蒋兰的电话。
“再来一杯拿铁，拉花”，陶卓面前吧台上的第二杯拿铁几乎没有喝动，却又点第三杯。
徐珉俊也没有多问，继续从容不迫地开始做第三杯拿铁，似乎等待着陶卓的攻势。
“你这咖啡机上的手柄看起来很新啊，是刚换的吧”，陶卓依然是在徐珉俊拉花时突然说出了这句致命一击的话。
这次，陶卓的眼睛清楚的看到，徐珉俊的手颤抖了，真的颤抖了！
陶卓心想，这家伙终于崩了，他抬起头死盯着徐珉俊的脸，盯着他的双眼。
第三杯拿铁的拉花显然没有那么成功，徐珉俊脸上终于没有了微笑：“陶警官，请说明您的来意吧”。
11
“我来说个故事吧……”，陶卓抿了一口第三杯拿铁，缓慢的讲述着：“从前有一个少年，他和女友相恋了很多年，他非常非常的爱他的女友，他们约定好一起成长，一起进步，一起做彼此的天使，一起步入婚姻殿堂……”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少年的生命中出现了第三者，少年陪女友的时间越来越少，对女友的关心也越来越少，逐渐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花在第三者身上，对女友变得冷漠、厌烦、甚至暴力。而这个第三者并不是个人，而是手机……”
“女友逐渐对少年失望至极，觉得之前憧憬的美好都不存在了，毅然决定跟少年分手。少年这才醒悟过来，从此放下手机，决定重新振作起来，于是还学习了一门手艺，做咖啡……”
听到这里，徐珉俊的脸上僵硬了……
陶卓接着说：“但是少年发现，怎么也无法挽回自己的女友了，于是每天生活在思念和悔恨之中，这种悔恨的积累一直得不到解脱，少年的内心慢慢起了变化。少年一看到恋爱中低着头玩手机不理女友的年轻男性，就想到当年的自己……”
“就恨不得……恨不得*掉他，好像*掉他就能惩罚当年的自己……”
“去年三月，一对恋人在他面前因为手机的事情争吵了起来，他第一次出手了，像*死当年的自己一样*死了那个喜欢拿手机玩短视频的健身爱好者……少年，成了低头族屠夫……”
“就在前不久，又是一对年轻的恋人，就在他的眼前，女生埋怨男生只盯着手机看，低头族屠夫就像收到了信号一样，就在当晚，用咖啡机的手柄屠*了第二条生命……”
“我说的故事好不好听？”，陶卓看着徐珉俊：“低头族……屠夫先生……”。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徐珉俊缓慢脱下手套，解下围裙，对着咖啡厅里数量不多的几位顾客温柔地说：“不好意思各位，今天鹿鸣咖啡店要打烊了，愿大家有好的心情，愿大家，珍惜身边的人……”。
12
“你们说牛了个掰不掰”，易学理在办公室里吹嘘着：“我大陶卓哥哥独臂力擒低头族屠夫！”
“独臂是个什么鬼？”，蒋兰指责着易学理的说辞，就好像是在维护自己的男人一般。
易学理：“卓哥的神奇已经超出了我的词汇量，现在全队上下都刮目相看，终于破了一起大案子”。
队里的老宋、老梁几个同志也跟着打趣起来：“陶大侧写师，今晚请我们喝酒吧！”
到警局后，徐珉俊对谋*何礼安、卢超二人供认不讳。法检分析结果也表明，那个咖啡机手柄正是重击卢超后脑致死的凶器。
但是陶卓回想，在鹿鸣咖啡店里，徐珉俊在听自己讲述故事时的微表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也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13
永久小学的礼堂是红墙青瓦的老式建筑，陶卓和一名白衣女子坐在礼堂边的石台阶上。
陶卓这次没有盯着白衣女子看，而是望着远处土坡旁的梨树，缓缓的说着话：“虽然你和他已经分开好几年了，但我觉得一定要把刚才这些告诉你，这个故事才算结尾，对于打扰了您现在的心情，十分抱歉。”
白衣服的女子名叫崔雯，是徐珉俊的前女友，是永久小学的老师，陶卓特意找到她，把徐珉俊的事情告诉了她。
陶卓感叹：“世间一切的恶都因善而起，但不一定能从善而归……”
崔雯打断了陶卓：“陶警官，您刚才说的，好像有一些问题……”
陶卓问：“有哪里不对劲吗？”
崔雯说：“是的，当年我好像并没有因为手机这件事情提出跟他分手，而且当年提出分手的应该并不是我，确切的说，是徐珉俊自己提出分手的……”
陶卓脑袋好像被雷击了一下：“什么？你说是徐珉俊提出的分手？那他跟你分手的原因是什么？”
崔雯思索着说：“那时候，徐珉俊的母亲出了车祸去世了，父亲的腿也受伤了，当时他没有找到好的工作，又要照顾父亲，觉得无法给予我结婚的条件，他说不想拖累我，所以……为了这个我还哭了好几天，但他执意要和我分手，所以最后……我也放弃了……哎……”。
陶卓听得神经一下错乱了，之前自己的推测居然一下被全盘推翻了，崔雯告诉他的这些事实，和徐珉俊谋*低头族的动机似乎怎么也联系不起来。
陶卓双手抓着头发，怎么也想不明白，难道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低头族屠夫，那徐珉俊为何要认罪，不对，不对，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联系。
“陶警官，你还好吧？”，崔雯看陶卓脸色不对，连忙问他。
“没事，没事，你说的他母亲经历的车祸是什么时候？”，陶卓努力让自己镇定。
崔雯抬头想了想：“应该是三年前，好像是他父亲开的车，和一辆货车相撞了，撞得很厉害，他的母亲没有抢救过来，他的父亲也受了伤……”
陶卓浑身发抖，脑袋里飞速运转，弄错了，从一开始就弄错了，低头族屠夫不是徐珉俊，而是……
14
这天是周末，刑侦队值班的是蒋兰。
蒋兰脑子里还在回味这低头族屠夫的案子，突然电话响了起来。
打过来的是陶卓，声音很急促：“我们抓错人了……屠夫不是徐珉俊，而是他爸！”
蒋兰惊讶的睁大双眼：“什么？”
陶卓边喘气边说：“徐珉俊是替他爸顶罪的，赶紧通知胡队长抓捕徐德坤……”
蒋兰连忙批起外套出门，一边拨打胡勇的电话。
蒋兰刚到刑侦大队门口，撞见一个走路有点瘸的中年男人，头发稀疏，脸上很多皱纹。
“大伯，请问你找……”
“我叫徐德坤，我是来自首的……”
15
审讯室里，徐德坤低着头，赶回来的胡勇和陶卓坐在他的对面。
“你是说去年三月遇害的何礼安，和上周遇害的卢超都是被你*的？”，胡勇问。
“是的，*他们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徐德坤回答。
胡勇皱了皱眉头：“你的腿，好像走路都不太方便，是怎么*掉这么年轻力壮的两个人的？”
徐德坤说：“他们当时都在看手机，看得很入迷，我走到他们后面的时候，他们完全没有知觉……”
胡勇继续发问：“那你是为什么要*这两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徐德坤低下头没有说话……
陶卓开口道：“是因为在车祸中死去的妻子吧？”
徐德坤缓缓抬起头，看了看陶卓。
陶卓接着说：“你认为是谁害死了你的妻子呢？”
徐德坤的情绪有点失控起来：“是我该死，是我该死，珉俊送了我那部手机后，我就对手机着了迷，连开车的时候都看手机，才会出车祸害死了她，我这种人应该受到惩罚！”
胡勇怒问：“那何礼安和卢超为什么要死？”
徐德坤全身发抖：“最爱的人在身边，却冷漠的低着头，他们都和当年的我一样，被魔鬼偷走了灵魂，迟早会酿成大祸。所有不珍惜身边人的低头一族，都应该受到惩罚……”
陶卓叹了口气……
胡勇摇了摇头问：“你*人的事情，你儿子知道吗？”
徐德坤稍微平静了一点：“珉俊不知道，珉俊是无辜的，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计划”。
陶卓回想起来，徐珉俊应该早就怀疑过父亲是凶手，陶卓点了三杯拿铁的那天，应该是让徐珉俊确定了凶手就是父亲徐德坤，徐珉俊不忍心身体残疾的父亲遭受牢狱之灾，而且当年父亲的手机是自己送的，可能心里对母亲的死也有愧疚感，于是决定顶罪，独自承担起这一切。
陶卓看着徐德坤的脸，眼角和额头满是皱纹，灰暗的眼睛里没有什么色彩，原来这就是低头族屠夫的真实面孔。徐德坤的这张脸即可恨又可怜，而自己十七岁那年在阳台上看到对面楼房窗户里的那张脸，那张永远无法从记忆中抹去的脸，只有可怕……
16
“听说今天是鹿鸣咖啡店营业的最后一天，我一定要来捧个场……”，陶卓再一次来到鹿鸣咖啡店，也许受到案件的舆论影响，这里的顾客少了很多。
“拿铁中杯？”，徐珉俊依然面带微笑，但是皮肤差了不少，毕竟也因为妨碍司法公正在牢里呆了不少时间。
“好的，今天就不用拉花了，那些，都是表面……”，陶卓的话或许有更深的意思。
徐珉俊把做好的拿铁端上吧台：“父亲的事情对咖啡店的影响很大，我也想转换一下心情，从这段不愉快中走出去，所以做完今天就不营业了”。
陶卓抿了一口拿铁：“那你以后准备做什么去呢？”
徐珉俊双手撑在吧台上：“我也还没想好，也许还是做和咖啡有关的事情吧……”
陶卓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我还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当年你母亲的事情，你恨你的父亲吗？”
徐珉俊看着窗外落着叶的银杏树：“老朋友，从那天起，你就问了我很多问题，这最后一个问题，请允许我保持沉默吧……”
17
鹿鸣咖啡店已经变成了一家服装店，徐珉俊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周末的陶卓感觉少了个习惯的去处，于是去了市中心的人民广场独自散步。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陶卓觉得低头族屠夫的案件过后，街上低着头看手机的人真的少了很多，至少现在的人民广场是如此，人们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看风景，有的依偎在一起坐在长椅上。
“你不看手机会死啊！”
这句话显然引起了陶卓的注意。
“出来逛街就知道拿着手机看啊看……”，广场上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穿着红色风衣的女人，嗓门很大，旁边穿棕色外套的高个子男人应该是她的老公，皱着眉头把手机放进口袋……
陶卓笑了笑，手插在口袋里继续往前走，心想，看来还是有不少低头族，不过这也不奇怪，低头族已经是现代人的通病，这也许是人类适应科技快速发展的并经阶段吧……
陶卓快走到河边时，被身后远处的一声尖叫惊得停下了脚步……
“啊！出人命啦！”
是人民广场方向！
陶卓飞快的往回跑，广场中央围了一圈人，陶卓钻进人堆中……
是刚才那个红色风衣的女人，她跪在地上呼救，棕色外套的男人倒在地上，嘴角挂着白沫，似乎已经没有了呼吸……
旁边是一个一次性纸杯，和洒了一地的咖啡………（原标题：《恶的面孔：不看手机会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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