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5日上午10点，结束了30分钟的论文陈述和答辩，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2016级硕士研究生王润卿走出学院321教室，长舒了一口气。她一遍一遍回顾评审的提问和自己的回答，担心自己表现是否有错漏，忐忑能否顺利毕业。

两天后的28日，学院出了正式的论文答辩结果通知，王润卿和她10名同门都全部4票通过，他们都是史蛟指导的学生。

这是史蛟加入北大汇丰的第6年，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第一届8个学生答辩时的情形。“他们去答辩时我非常紧张，我想起了我（当年）自己去答辩时的感觉，”史蛟在此前接受学生记者采访时如是说，“我当时就捏着一把冷汗。”结果第二天结果出来，全部通过。为此他们专门买了一个大蛋糕庆祝，上面写着“all four pass”。

史蛟（前排右二）和她的学生们 王润卿供图

求学：“择一而专”

2013年，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招进了8位老师，史蛟是唯一的中国人，此前的12年，她就读于美国威斯康辛大学（麦迪逊），从本科一直读到博士。

2001年，史蛟从四川省棠湖中学以优异成绩被美国威斯康辛大学录取，成为“建校以来第一个直接考入美国大学并获准签证的中学生”。她的中学母校为她专门举办了赴美留学欢送会。根据学校外事办的文章介绍，中学时史蛟多次被评为“三好学生”，曾担任校记者团团长、校级报刊《棠湖中学校园报》主编、学校文学社副社长，“尤其擅长绘画、舞蹈、计算机、钢琴和英语”，曾携其创作的画作参加了在印度举行的国际画展并获奖。

“当时一位我非常尊敬的老师说过一句话‘卓越必须成为一种习惯’，我备受鼓舞，把所有爱好都做到卓越，后来发现不可能，一山更比一山高。”时隔多年，史蛟回顾当时的情景时笑着说，“一辈子能找一件事情，择一而专，就可以了”。

她选择了经济学，“中文里‘经济’二字有一种抱负在里面”。她后来的研究方向是国际金融，“既有趣，也对现实生活很重要”。

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她的同学很多去华尔街，但史蛟选择了读博，“做学问能给自己更多自由感、自主感，感觉更有意义。”她解释说。

“读博为我打开了另一扇门，”史蛟说自己从一个知识吸收者的身份，突然变为创造者、研究者的身份，“面临一系列此前从未面临过的、全然陌生的任务”。

这一点，在她后来成为老师指导学生时感受尤其深刻。

教学：“有幸福感”

史蛟在学院为硕士研究生开了《国际金融》和《宏观经济学》两门课。其中《国际金融》是必修课，她的学生张知微回顾这门课时表示，“国际金融偏向宏观经济学，一开始有的学生有畏难情绪，但史老师讲课非常清晰，深入浅出，使他们很快打消了顾虑”。

早在威斯康辛大学读博时，史蛟就曾担任讲师，教授本科生《中级宏观经济学》，成为威斯康辛大学经济系历史上第一个做讲师的在读博士。在学院的网站上，可以看到当时学生给她的全五星好评，形容教授“nice”，选她的课是一个“good choice”。

“相比之下，我现在的学生学习更主动，更积极。”史蛟说，“这里是全中国最顶尖的学生”。谈到自己的学生，她毫不吝惜赞誉之词，形容自己在北大汇丰的每届学生都一如既往地“优秀”“上进”“有朝气”，“在这里做老师非常有幸福感”。

她也不避讳问题。“上课对同学们来说是驾轻就熟的事，（指导学生）写论文才是教学中最大的挑战，”史蛟解释说，“上课的时候相对被动，什么时候考试，什么时候交作业，按照老师要求，乖乖听话，足够勤奋就可以了。”她联想起自己刚读博的情景，“我相信在我自己当年和我现在的学生的学习过程中，唯独只有写论文才真正考验人，这时会突然发现这个研究就是我的，别人没法为我承担”。

史蛟坦言，作为老师，帮助学生顺利进行角色转换是教学中最难的一步。

她有自己的办法。早在学生研二时，史蛟就鼓励他们选择自己感兴趣的论文方向。此外，她每周会召集学生们举行thesis workshop，让每个学生分别展示自己的研究进展，并提出问题。“这样可以避免钻牛角尖”，史蛟解释说，有的学生一辈子都是好学生，“一旦陷入到不知道如何解决某个问题的时候，很可能会自己跟自己较劲。但这个问题大家一讨论，换个思路可能就很快解决了”。

史蛟在授课

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历来以对学生要求严格而著称，每年都有一些学生因为没有通过论文答辩而延迟毕业。

史蛟也强调了论文的重要性，她表示，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靠驾轻就熟和经验就可以做好的工作，附加值会降低，往往会面临被替代的风险，“知道如何创新才是最重要的”。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正是着眼于培养有创新精神和本领的领袖人物，“通过写论文经历这种探索过程，是在课堂之外的重要锻炼机会，”她补充说，“不管未来做什么，都会面临巨大的不确定，需要一种自己探索，找到新出路的能力”。

王润卿对上述观点深有体会，她认为写论文不仅可以锻炼创新和思维逻辑，而且与找工作并不矛盾，甚至可以相辅相成。她的论文主题与银行相关，她毕业后也将去银行工作。实际上，写论文的过程帮她进一步理解了银行的业务。

学术：“一件美差”

近年来，北大汇丰发展到新的阶段，学院先后通过了EPAS、AACSB和AMBA认证，跻身全球一流商学院行列。学院在学术研究方面持续发力，先后成立了萨金特数量经济与金融研究所、宏观经济与金融研究中心等研究机构。

对此，史蛟感受颇深。“我刚来的时候，学院还很年轻，当时以教学为主，研究方面强调得相对少一些，现在在教学之外，花在研究上的力量要多很多”。

史蛟身体力行。学院每年主办、组织多场国际会议，在中国经济学年会、北京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数量经济与金融国际学术会议、中国宏观经济国际年会等会议上都能看到史蛟的身影。

2019年5月，史蛟的论文Vertical FDI And Exchange Rates Over The Business Cycle: The Welfare Implications Of Openness To FDI（商业周期内垂直FDI和汇率的关系以及FDI的福利影响）在国际顶级学术期刊《发展经济学杂志》（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发表，文章通过增加短期视角填补了先前FDI研究中的一项空白。

在这篇论文的致谢部分，史蛟特别提到托马斯•萨金特（Thomas J. Sargent）。在北大汇丰商学院的公开报道中，史蛟的名字常常和这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联系在一起。萨金特2016年加入北大汇丰，2017年6月，学院成立萨金特数量经济与金融研究所，萨金特担任所长，史蛟任副所长。“特别感谢海闻院长给我这个机会，在北大汇丰商学院这个平台上，我最大的幸运是始终能了解和接触一些最杰出的人，”在史蛟眼里，这份工作“无疑是一件美差，对自己成长来说价值巨大”。

“学莫便乎近其人”，史蛟这样形容萨金特对自己的影响，“读萨金特老师的履历，犹如泰山北斗，只能仰望的感觉，接触之后，他为人之谦虚和他巨大的名声形成强烈对比，他常说，‘我不清楚，我也在求知’，‘老师只是稍微更有经验的学生而已’”。

萨金特也对包括史蛟在内的“萨所”团队评价甚高，称赞他们“年轻、志向远大、聪明且非常努力（very young, ambitious and smart and work really hard）”。

在自己的学术研究上，史蛟形容自己是“两手抓”。就研究兴趣而言，长期以来，她的关注点聚焦在国际金融、FDI等领域，更偏重理论、前沿和创新。而在“萨所”这个平台上，则需要更多务实的研究，要学会用最前沿的工具分析现实数据。

2017年11月，学院与平安科技签署合作备忘录，共同打造宏观经济与金融研究合作平台，将“人工智能 大数据方法”与经典经济学和投资研究理论相结合，探索宏观经济理论的研究的新思路。萨金特担任这一合作项目的首席顾问并主持研究工作。

“虽然纯理论的东西是漂亮的，但要把理论应用在一些关乎现实的问题中，同样也是有意义的，”史蛟介绍说“萨所”和平安科技合作的实务研究给了自己很多启发，比如如何处理第一手的数据，如何看清中国经济的面貌。她说，一些理论不能解决的现象，需要质疑理论，构建新的理论，“最好的理论要能够经得住数据的检验，才有意义和价值”。

在这一点上，史蛟和她的先生Jake Zhao的研究相得益彰。Jake Zhao 也是北大汇丰的教师、“萨所”的研究人员，其研究聚焦宏观金融和公司金融。“他的研究computational的东西会比较多一点，我们看问题的角度稍有不同，可以形成很好的补充。”史蛟介绍，下一步“萨所”将构建一个中国经济的DSGE模型，既要建模，也需要用中国的数据对模型进行完善，以解释中国的经济现象。“在这方面，我想我和Zhao老师的专长应该都可以用得上”。

站在深圳大学城的中心，可以看到远处的巍峨的群山，和眼前的端庄的北大汇丰大楼。云聚云散，人来人往，6年间，史蛟指导了一批又一批学生，参加了一个又一个学术会议，时光可以改变很多，但没有丝毫改变她对教学和学术研究的热情。

8月，史蛟即将迎来新的一届学生。王润卿强烈建议学弟学妹选史蛟老师做导师，“只是怕竞争太过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