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科技日报记者 赵汉斌
连日来，多家媒体报道了广西防城港边境管理支队峒中边境派出所查获濒危植物龟甲牡丹51株的消息。
原来，在6月29日，这个派出所在对边境一线开展视频巡查时，截获了嫌疑人在国防护栏偷运涉私货物。经清点检查，这批涉私货物为原产于美国和墨西哥的龟甲牡丹，这也是《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附录Ⅰ内的濒危物种。经专业机构评估鉴定，这批龟甲牡丹总价值3万余元。
在所有媒体报道中，无一例外地称龟甲牡丹“百年才能长到巴掌大小”，是“植物中的大熊猫”，“在我国一株就价值数百甚至数千元”。这龟甲牡丹到底是什么样的神奇物事？科技日报记者为此查阅了文献，并采访了植物分类学研究人员和科普专家，为您盘一盘这朵“龟甲牡丹”。
在买家眼里，龟甲牡丹多是被当作多肉来“宠”的。
在植物分类学上，多肉并不是单一的科属，而是来源于丰富的多个科属。据统计，常见的多肉植物至少来自25个科，如萝藦科、仙人掌科、番杏科、景天科等，全世界有近1万种多肉植物。由于“多肉”在植物界的来源复杂多样，它们在遗传分子机制上也相去甚远。
今天的主角龟甲牡丹，就是来自仙人掌科岩牡丹属的多年生草本植物。而国人常见的“国花”牡丹，则属于毛茛目毛茛科芍药亚科芍药属的灌木植物，两者连“亲戚”都算不上。
据文献记载，龟甲牡丹植物矮小，单生或丛生；根为短粗的肉质直根；茎扁平呈倒圆锥状，具钝圆、先端尖、灰绿色的疣状突起，上表面皴裂成纵沟，纵沟处密生短绵毛，整体呈莲座状；花顶生，钟状，粉红色或淡紫红色，长3.5至4.0厘米，艳丽夺目，且常数朵同时开放，昼开夜闭，原产美国得克萨斯和墨西哥。
目前，园林花卉市场鲜见龟甲牡丹等岩牡丹属植物踪影，仅在一些大型植物园及科研院所有少量引种栽培，主要以室内盆栽或温室培植的方式，用于科研、科普。
南京森林警察学院南程慧博士介绍，龟甲牡丹有倒圆锥状疣突茎，因外形似岩石而有生命，有“有生命的岩石”之称。与龟甲牡丹相似的同属植物还有岩牡丹、龙角牡丹等，岩牡丹疣状突起肥厚三角形，灰绿色，呈莲座状，顶端附生乳白色绒毛与龟甲牡丹相区别；龙角牡丹疣状突起呈菱锥状，先端钝，墨绿色，表面无龟裂，腋部多毛与龟甲牡丹相区别。
同样原产于墨西哥和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仙人掌科植物“大统领”，植株则呈球形或筒状，疣状突起明显，革紫色的花朵直径可达5至6厘米，非常美丽，也是仙人掌科中可供盆栽观赏的佼佼者。
龟甲牡丹等岩牡丹原产地多是气候干燥、土壤贫瘠的荒野地带，受气候及自身生长习性等因素影响，龟甲牡丹等岩牡丹属植物生长极其缓慢。在野生环境下，一株球体直径在15至20厘米大小的野生龟甲牡丹，至少需要许多年，因而其自然繁殖也十分艰难，部分野生种在野外已经灭绝。目前主要通过播种、嫁接等方式进行人工繁殖。
南程慧和同事张映铭介绍，在自然生境下，种子繁殖是龟甲牡丹的主要繁殖方式之一。但由于果实成熟期长，发芽困难，故发芽率十分低，且实生苗生长缓慢。人工播种可在春季3至5月份，选择疏松透气、排水良好的石灰岩砂质类土壤，发芽温度控制在24℃左右，播种后保持土壤湿润，一周左右即可发芽，但实生苗生长缓慢，至开花需要较长时间。
目前，嫁接繁殖是目前人工培育珍贵多肉植物品种的最主要方式之一。春季气温回暖后，以生长健壮的量天尺等柱状仙人掌科植物为砧木，龟甲牡丹等岩牡丹属植物基部萌生子球为接穗进行平接。接穗随采随接，嫁接室温控制在20至30℃之间，不同地区可以根据地区差异选择合适的嫁接季节。嫁接植株具有繁殖快、生长迅速和开花早的特点，但嫁接植株没有肥大的肉质直根，后期容易出现营养供应不足，提前老化的现象，造成后期株老色衰，观赏价值降低。
多年从事植物分类研究和标本管理的植物科普工作者上官法智，也关注到了上述的报道。
“可以确定的是，媒体的报道是夸张了一些。在国外，它是一个很常见的一种多肉植物。如果真是上百年才长了一点点，或它长得很慢的话，别人怎么繁育、怎么赚钱？这个逻辑上是不对的。”上官法智说，在野外生长情况下，同样大小的龟甲牡丹可能长了上百年的，这很正常。在干旱、营养缺乏的生境，它一般长不大，营养繁殖很多年才长大，然后就不再怎么生长了。
上官法智说，实际上植物生长周期都有一个范围，以仙人掌科植物为例，要积累到适量的营养，几年或十来年，已经很慢很慢的了，但动不动说生长上百年，一般不符合植物生长的规律。而且从实践来看，不仅是仙人掌科，很多多肉类的繁育种植，并不存在很高的技术难度。根据文献记载，龟甲牡丹稀少的原因，更多在于其生境分布比较狭窄；但介绍其生长缓慢和濒危的文章，其实都很少。动不动就打上“几百年”“大熊猫”的标签，这不是植物生长的习性，是媒体的惯性。
一位多年经营多肉植物但不愿透露姓名的卖家向记者表示，实际上整个多肉市场“基本上就是在玩品种”。一些罕见的品种，其实都是国外玩家搞出来，之后国内卖家多以夹带走私等秘而不宣的手段，进到国内来再卖高价。许多原生品种在本国、本地并不值钱。据他了解，查缉部门能查到几十分之一就很了不起了。
记者查阅媒体报道发现，自2014年以来，先后有浙江宁波、山东青岛、广东广州、湖南长沙等地海关和原动植物检验检疫部门查获龟甲牡丹的报道，少则几株，多则数十上百株。而且，2020年7月，杭州植物园报道，早年海关查缉后交到园里种植的龟甲牡丹，经过两次播种试验，已成功出苗。
经查阅，龟甲牡丹在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保护名录之列。这个组织的主要使命是影响、鼓励和帮助全世界的科学家和社团保护自然资源的完整性和多样性，包括拯救濒危的植物和动物物种，建立国家公园和自然保护地，评估物种和生态系统的保护现状等，并且确保任何自然资源的使用都是平衡的、在生态学意义上可持续的。
“很多多肉类植物都在IUCN保护名录之列，目的是保护原产地基因资源。在有这个名录之前，很多原生种被大量采挖倒卖，然后才形成以保护生物多样性以及保障生物资源利用的可持续性为重心，为森林、荒漠、湿地、海岸及海洋资源的保护与管理制定出各种策略及方案。”上官法智说。
南程慧介绍，同时，在国际上，龟甲牡丹因其珍稀濒危被列入《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 附录Ⅰ物种，国际进出口受到严格的限制。早在2016年9至10月，在南非约翰内斯堡召开了《濒危野生种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第17届缔约方大会，大会修订通过了新的附录保护植物名录，仍将岩牡丹属植物列入该附录Ⅰ保护等级，这也说明龟甲牡丹等岩牡丹属植物的保护，仍旧是未来一段时间需要常抓不懈的一个问题。
目前我国仅有少数的植物园、科研院所等单位通过正常合法渠道，进行龟甲牡丹等岩牡丹属植物的园林引种栽培，暂无规模化的园林生产及应用，所以该类植物稀缺，市场价格高昂。
眼下，随着网络交易普及，一些“骨灰级”多肉植物玩家不惜以身试法，通过网络渠道以非法走私的方式从国外进口这类国际濒危植物。目前我国各地海关缉私局正加大对非法走私濒危保护植物的打击力度，通过国际执法、联合办案等方式，从源头上打击了一些跨国走私濒危植物团伙。
“面对国内园林市场龟甲牡丹稀缺与多肉植物爱好者需求旺盛这一矛盾，开展科学研究，建立龟甲牡丹等岩牡丹属植物规模化的生产渠道，满足市场需求是成为解决这一矛盾的必行方法之一。”南程慧说，君子爱花，取之有道。应通过合法、合理方式养花护草，保护野生濒危多肉植物，是每个多肉植物爱好者应尽的义务。
文中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编辑：黄磊
审核：王小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