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水饭碗任其生污垢

任国朝，是河南南阳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的职工，1983年参军到新疆罗布泊，在那里，他对水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罗布泊用水非常困难，任国朝在此当兵时，印象最深的就是断水的那些日子里，大家每次吃了饭后都不能刷碗，把碗底朝天的扣在碗架上，下顿吃饭时拿起来接着用。这样几天后，碗里就结出一层厚垢，再吃饭时还好，喝汤时就要忍耐了，只能把汤放凉了后，闭着眼睛一口气喝下去。若等不及用筷子搅动的话，碗里被泡融的垢就被搅得翻起来令人反胃。

在冬春季节的戈壁滩，即使是最短的一次断水，时间也在半个月以上，每逢此时，战士们就必须得到几十里外的小河沟去运水，任国朝没想到，到部队他接受的第一项任务便是运水。

那时，用一辆类似建筑工地上的那种小手推车，载着一个能装200斤左右水和保温桶，每次运回的水，刚够连里的战士做一顿饭。别看20多里路只运这么一桶水，路上却非常不好走，那根本就不是路。有句话叫望山跑死马。说是看着挺近，跑起来其实挺远。任国朝和战友们每次运水都是去3个战士，推着小推车，冒着戈壁滩上凛冽的寒风，脚踏霜雪地跑20里路到达取水的小河边，再绕过横在面前的一条河沟，穿过河沟底的那些一二人高的鹅卵石，来到小河的沟底，找一个估计有水的地方，用带去的粗钢钎，在一尺多厚的冰面上掘出一个脸盆大的冰窟窿取水。冰太厚，人蹲着够不着水，只能趴在地上舀，一下下地灌进保温桶里。

由于途中坑洼不平，推着车颠簸不止，在河底的冰窟里灌了满满一保温桶水，沿路泼洒，推到连队驻地时，仅剩下二分之一或者三分之二。

由于任国朝所在的部队生活区距小河沟太远，沿途的路又太崎岖艰难，战士们只能一天推一次水，而每次推水几乎都会有意外发生。冬天，距离生活区600多里地外的实验厂区全面停水，就在那次给厂区运水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件让任国朝终生难忘的事。

为了水战友永别了

冬天，正在施工的厂区处的地下水又苦又咸，根本不能作为生活用水，施工区的生活用水只得从600多里外的生活区用水车一趟趟拉过去。新疆11月份就开始下雪、结冰，戈壁滩上的路特别难行。有一次，一辆运水车冒着风雪严寒，奔驰600里路送水去厂区。就在运水车离厂区还有几里路时，由于气温太低，汽车突然出了故障熄火抛锚，怎么也发动不起来了。没办法，司机只好跳下驾驶室用摇把在车前想把汽车重新摇着启动。他大汗淋漓地摇了好一阵，好不容易把机器发动了，没想到正停在下坡路上的汽车向路边滑去，司机见状忙在车头前使劲推着，想把汽车抵挡住，没想到反而被汽车把他抵到路边的一棵老榆树上挤压得难以动弹。同行的战友忙把他救下，欲马上送他去医院看伤。司机却坚持说送水要紧，先把水送到目的地再说，几百人的部队在急等水用。

待这位战士坚持驾驶汽车，把水送到目的地后，大家看到他脸色苍白。他自己也觉得腹部阵阵疼痛，战友们赶紧送他去医院。他自己觉得好像没有多严重，去医院门诊检查时，医护人员要搀扶他，他还说：不用，我自己来。即一手捂着腹部，一只手撑着床边，躺上了诊断台。可这一躺，就再也没有起来。就这样，一个19岁的战士永远离开了大家。那天晚上，这位战士所在的连队都为他悲伤难过，谁也没有吃饭，炊事班几次把饭热了又热，还是没人吃。炊事班长端了满满一盆水，到这个战士生前所在的宿舍，看到他的床前已摆了好多装满水的脸盆。在戈壁滩，从没有哪个战士用过这么多水。今天，为了悼念这个为送水而以身殉职的战士，虽然他再也不能用水了，但战友们觉得：唯有向他献上这些水，才能表达大伙的哀思。

战友的牺牲深深震撼了任国朝，他从没想到过，为了水居然需要有人以献出生命作为代价。在戈壁滩的13年中，这种代价使他和战友们像珍惜生命一样珍惜着每一滴水。在如此的环境中，他们对水怀着一种深深的渴望。这种渴望，是没处在他们那种情形下的人们难以体会和想像的。

每天，面对着早晨只能洗脸、不能洗衣服的半脸盆水，特别是断水后碗也不能洗的时候、推着运水车走在那么陡的山路上的时候，任国朝心里就涌起一种深切的向往：若是在家乡该多好呵！家乡村旁的那条小河是那样清，有那么多永远用不完的水。小时候，调皮的任国朝，也不听大人的招呼，常常和小伙伴们在河边玩耍。尤其是夏天，他和小伙伴们只穿着裤衩在河里游泳追逐、打水仗；把河里稀泥挖起来糊满全身，然后一个猛子潜入河水中，在清澈凉爽的河水里洗净；或爬到河边的那棵歪脖子树上往河里跳，溅起老高的水花……

任国朝在部队驻守戈壁滩时，曾做过许多梦，最多的是梦见自己的父母，其次就是梦见家乡的那条小河。每当梦到那条小河，醒来后他就特别愉快地心驰神往：转业回到老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在那条童年的小河里好好地畅游一番，直到游得自己精疲力竭为止；好好地在河里泡上一天，把戈壁滩13年来所留下的缺水的遗憾全部补回来。从此，这个梦想成了任国朝在戈壁滩生活的最大动力。

老父拄杖去拎水

任国朝转业回到了家乡。一路上，那个在心底隐藏了13年的梦想，再一次真真切切地浮现出来：13年不见，外面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条梦中的小河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呢？怀着13年的憧憬和梦想，任国朝归心似箭。可当他走到村头的小河边，时却一下子被惊呆了，眼前的一切怎么如此陌生？这是我以前在这里生长、熟悉的村子吗？这是我小时候在这里游泳、嬉戏的小河吗？以前清波荡漾的河流，现在几近干涸，那坦露的枯竭的河床，就像是风烛残年老人的皮肤，皱皱巴巴地毫无生气。好不容易河中间有点水，也是黑的。

当任国朝试图走近河床中的那滩黑水时，“嗡”地一声，黑水上飞出无数的苍蝇、蚊子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的同时，还散发出一股恶臭味。在戈壁滩军营里的梦中向往了13年的童年时光中那碧水涟涟、清波荡漾的小河，此时在眼前却呈现出如此的模样，让任朝国实在无法接受。与此同时，他眼前出现了让他更为吃惊的一幕。

这时，任国朝看到父亲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着只小桶出来打水。任国朝的父亲今年78岁，母亲也75岁了。看到父亲这么大年纪，还得拄着拐杖出来这样拎水，他心里一下子特别难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回到家乡的这一刹那，在任国朝心中埋藏了13年的梦想一下破灭了，而且他发现：由于干旱，更因为污染，村里那条曾经很清澈的小河里仅存的一点水，早已不能饮用了，全村人现在只有一口水井，提水早已成为年迈的父母每天都要做的事。

此情此景，使任国朝的心一下回到了戈壁滩，他没想到自己期待了13年的从前的那条有水可以随便用、随便洗的小河，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在戈壁滩上，连队断水没水用时，战士们不怕道远路崎岖，毕竟大家都是年轻的小伙，腿脚利索，跑得远一点，有什么磕磕碰碰的也没什么关系，可父母毕竟这么大岁数了，农村的路又不好走，也如此提水用。天晴地干时还好，若下雨下雪路滑怎么办？老人们这么大年纪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跑老远去提水吃，让做儿子的他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几天后，任国朝得回南阳市工作了。由于年迈的父母不愿搬去城里住，因此，在家的那几天，任国朝只能尽可能地把家里所有容器装满水，把所有的衣服洗干净，然后，带着遗憾来到南阳。

别让眼泪成为最后一滴水

多年来，一直被缺水所困扰的任国朝，到城里后，这种现象大有改观：水龙头一拧水就哗哗地流。可每当水哗哗地流出时，无论是在厨房还是卫生间里，任国朝就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年迈的父母，想起了戈壁滩，想到那些受伤甚至牺牲的战友，心里就会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心酸和难过，自然而然地就把水尽可能地拧小一点。为了节约用水，任国朝把马桶里的水位调至只是原有的一半，一些串门的战友、老乡都说他小气，一点水也舍不得用。任国朝置之一笑，也没做什么过多的解释。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做了13年的关于水的梦渐渐在任国朝的记忆中褪色，生活在一个并不缺水的城市，任国朝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在这个有着一条美丽河流的城市，更多的人觉得水似乎是永远也用不完的，因而大手大脚的用水。

任国朝工作单位前有排小饭馆，他每天上下班从这排饭馆门口经过时，看到饭馆门口的几个自来水龙头，没人管哗哗地放着水，冲着那些堆在盆子里待洗的盘子、碗筷……他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一天，任国朝到这个饭馆吃饭时，看到那水龙头里的水仍是哗哗地流着，他问：这水多少钱一吨？服务员说房租是包月的，水电都不要钱。任国朝说：不要钱也不能就这么开着水龙头流，这么大的浪费，多可惜。对方说：关你什么事，流的是我们店的水，又不是流你家的水。一下哽得他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回了句：水是你家的，不流或少流点不好吗？对方听后，仿佛故意气他似的，把水开得更大。任国朝气得简直不知说什么好，心里愤愤然：难道自来水真是自己来的？否！自来水是经过了很多道环节和程序来的，一点一滴都来之不易，这样哗哗的白白流淌，让人心疼呵！老板觉得流的是他自己的水，其实是流的大家的水呵。他忍不住与对方理论起来……

那次争吵，似乎唤醒了任国朝心中对水的那份记忆。他得知，南水北调工程正在紧张的建设中，预计2006年可以竣工。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思索，任国朝做出一个决定：沿着南水北调工程的路线，把一瓶取自源头的丹江水，徒步送到它的终点北京，沿途向那些缺水或不缺水的人们，讲述自己所经历的关于水的故事。

任国朝把自己从小生长在一条清流的小河边，从没面临过用水的危机和节水的紧迫，后来参军到戈壁滩上如何没水用，怎么拉水，甚至战友怎么为水失去了生命；农村老家年迈的父母，还要从很远的地方，拄着拐杖去提水的故事告诉大家。而令他不解和失望的是：10个人听了他的故事，只有一个人相信是真的；而这个人把这故事又告诉另10个人，这10人中又只有一个人相信。

从丹江到北京三千多里路，任国朝不知自己见了多少人，向多少人讲了自己和水的故事。他想：一定会有人像自己一样，会对水感到忧患和珍惜。

在经过47天的长途跋涉后，任国朝终于把那瓶丹江水送到北京，缓缓注入了团城湖时，他觉得自己既完成了心愿，又没有完成心愿：这么小小的一瓶丹江水，倒入北京颐和园的团城湖里，毫不起眼。但如果每个人——不论是缺水处的或是水源充足处的人们，每天都能节约一点水，那我们缺水的现象就会好一些，缺水的地方就会少一些；俗话说：滴水成河，粒米成箩。只要大家爱护水，珍惜水，节约用水，我们就会有更多的水用。任国朝想：总有一天，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自觉自愿地加入到珍惜水、保护环境的行动中。这样的人越来越多，我们的环境就会越来越好。如果有一天，自己家乡的小河重又流淌着清澈的河水，自己的梦就实现了，这一天会到来的。愿人们像一个广告所宣传的那样：保护水资源，珍惜用水，不要让我们的眼泪，变成地球最后一滴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