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远所雕刻的核舟,绝非无本之木。在苏轼的前后《赤壁赋》中,从来也没有说到自己与黄庭坚、佛印同游。但他选择这两个人物入舟,必然是把自己在生活中所熟悉的人物体现在核舟之上。自然,他所表现出的两种生活情态表现的也是那个时期江南士大夫的生活常态。无独有偶,在同样生活在江南的士大夫身上往往包容了两种上述的两种生活态度。一方面,他们痴迷于收藏精美的字画古玩;另一方面,他们又超脱于世俗人情之外。
《南华录》中就记载了项元汴可以用拒绝皇帝的征召的方式表明自己与仕途的决绝,可以用砸碎价值千金的沉香床的方式表达自己与青楼的不容,但却孜孜不倦地做一个“时光收藏者”,与王世贞兄弟竞争着购买字画古玩。张岱可以用雪夜登山饮酒听曲、月夜佛殿张灯作戏的方式表达自己与世俗的背离,却也会为了一壶闵老子所沏的茶苦等终日。不同的生活态度就这样完美地汇聚在一人身上,而王叔远则忠实地用核舟中小小的人物将其音容笑貌保存下来,成为那段历史最美的缩影之一。
三、独立的个性追求。
在核舟中,还有一点不容忽视,就是雕刻者王叔远身上所表现出的独立的个性追求。核舟在当时的士大夫眼中,就是一个普通的玩物,几乎人手一个。但传统的士大夫并未将之视为珍品,在明末著名的画家、作家、园林设计家文震亨的《长物志》中言:“至于雕刻果核,虽极人工之巧,终是恶道”,足见一种传统态度。但魏学洢不同,他在开篇就以“奇巧人”一词称呼王叔远,而文末还将王叔远与《庄子》《列子》中所描写的神话般的奇巧技巧联系在一起,足见他对王叔远的尊重。也许是受到他的感染,王叔远在雕刻这件核舟时,也表现出了不同于一般匠人的个性。
首先在于雕刻的时间上,核舟雕于“天启壬戌秋日”(1622年),而苏轼游赤壁恰好也在壬戌日——《前赤壁赋》开篇就交代了时间为“壬戌之秋,七月既望”(1082年),时间恰好相差了540年,9轮甲子。王叔远选择这个时间应当不是偶然,“壬戌秋日”四字表现得是对前贤的仰慕之情,亦包含了追思之意。前面提到的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乾隆时期所雕刻的核舟,底部刻了《前赤壁赋》全文。若论精巧程度,比起这一核舟来当有过之无不及,但缺少了仰慕与追思,就只能看成一个玩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