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沙湖,是一个平原湖区,也是一个有千年历史的古镇,在江汉平原一带很有名气,我常以此为荣。
虽然离开家乡近半个世纪了,但故土的泥土芳香,故土的通水流芳,故土的阁宇古貌,故土的蒹葭苍苍,故土的碧水茫茫,故土的鸥鹭翱翔,故土的野鸭划浪,故土的雁归南方,时常在记忆中萦回牵肠。还有那儿时在茫茫柴林中,寻找野菜充饥、苦度饥荒的日子,仍然历历在目,不能忘怀。
那个年代,一场自然灾害席卷全国,人们已经到了吃树皮、观音土的地步了,饥饿随时威胁着人们的生命。
可是,在我的家乡却没有这么困苦,因为家乡有很多可以用以充饥的东西,有些东西还称得上是佳肴。这应该得益于家乡的那块湿地,在大自然赐予家乡的这块湿地上,我们可以在蒹葭荒原中掐野篱耗、野芹菜、野菱角、野篙巴,可以摘野莲蓬,挖野耦,捕野鱼。有本事的人,还可以打野鸡、野鸭、野兔、野獾,这些野菜、野果、野生为家乡人抵御了饥饿之困。
记得有一次我随伯父去游湖捕鱼,我扛着一个花罩(捕鱼工具),俨然一副渔他就是。夫的样子,学着大人们罩鱼。罩鱼本来是很累的活,但我一点也不感觉累,因为罩了很多鱼,竟有十多斤,大人们都称赞我是一个小“*手”。
更有趣的是,我罩着了一条长长的东西,以为是条野鳝鱼,掐出水面一看,竟是一条蛇。我有点慌,一松手被蛇咬了一口,惊叫起来,旁边的大人们却哈哈大笑,我问他们为什么笑?一位老人说,这是水蛇,没有毒,一会就好。果然不到几分钟就不疼了,肿也消了。那天我还收获了一条谚语:水蛇咬个包,边走就边消。
我还同伯母一起捡过黑篙巴,摘过野篱耗、野芹菜。第一次摘篱耗时,出了个大洋像,摘回家的大多是笕耗而不是篱耗,笕耗是不能吃的。伯母告诉我,篱耗和笕耗乍看没什么区别,但有两点是不同的,笕耗叶上有细毛而篱耗没有,笕耗梗是紫红色而篱耗梗是清白色的。第二次掐篱耗我就分得清了,这学问在书本上是学不到的。
捡黑篙巴可是一个苦差事,也是同伯母一起去的,记得那地方叫红土湖,曾经是汉王陈友谅屯兵之地。那里长满了一望无际的蒿草,每到冬天,水干草黄,蒿草就露出了水面。那次我同伯母都赤着脚,在薄冰上踏行,冰碴沙沙作响,两只脚冻得通红,过了一会脚麻木了,再后来脚开始发烧,脚上的热气直往上冒。伯母从怀里掏出火柴,要我把蒿草点燃,顷刻,枯黄的蒿草燃起熊熊烈火,叶子很快烧光了,火也自然灭了,我们在灰渣中很容易地找到了许多黑篙巴。捡回来的篙巴伯母用盐在锅里一炒,香香的,十分可口。我时常在口袋里装一些炒篙巴,到学校与同学们分享,觉得自己在班上的地位都提高了很多。
想到这些往事,诚感上天给了家乡一块湿地,那苍茫的蒹葭,那无际的碧草,那浩瀚的湖水,蕴藏的不仅仅是野菜、野果、野生,更是闪烁着生生不息的生命之光。
前几年,家乡建了一个国家湿地公园,电影《洪湖赤卫队》都在那里取了好多景,我们几个老朋友迫不及待约好去游游家乡的湿地公园,因为那里对我们这代曾经的受益人,更是有一种特殊的情分。
那是一个蒹葭葱茏的夏天,我们是乘快艇驰进湿地的,陪同我们的还有家乡的镇长。
快艇在广阔的河道上飞驰,身后翻起一条长长的浪花,水上的蓝天白云被快艇划破,碎了的云朵,渐渐被浪花掩埋。河道两岸都是一望无际的蒹葭,像一座绿色的城堡,威武地屹立在岸上,整个大地蒹葭茫茫,碧动成浪。
看那一望无际的蒹葭,我想起了从家乡走出来的著名的歌唱家王玉珍,一首《洪湖水,浪打浪》成为几代人传唱的经典,蒹葭苍苍,你到底藏着多少故事?
突然河上飞来几只白鹭,像一群顽皮的孩子,跟着我们的快艇盘旋,时而打着水花冲向蓝空,时而又从白云之中俯冲下来,几乎与我们擦肩而过。它们一点也不怕人,反倒有点戏人的味道,真是一幅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画面,不禁让我有一种与鸟共舞的兴奋与冲动。
镇长向我们介绍,在这片蒹葭中,像白鹭这样的鸟类有几十种,这里全年都是鹂影绰绰,鸟语殷殷。
我们正感叹大自然的奇妙,突然从身边窜出两只野鸭,拍打着灰色的翅膀,躲进了蒹葭林,镇长说,这里还有野鸡、野兔、野獾,连鱼都是野生的,大的一条有几十斤重。
镇长哪里知道,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沙湖人,其实比他更了解家乡。想当年人们抓捕野鸡、野鸭、野兔、野獾的情景,现在想来不免觉得无知,多少有点汗颜。
随后,我们登上了一个大岛,顺着栈道前行,只见岛上长满了各种各样无名的野花野草,它们随意地散落在栈道上,自然地铺成了一条花路,柔柔的、香香的,舒感极了,一点都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
栈道旁竖着一个“关山夜泊”的牌子,此岛应该就是关山岛了,好雅的名字,仿佛也蕴藏着许多神奇的传说。原来,这个地方,唐代诗人李白曾到此一游,并留下了“钱塘月,洞庭烟,沙湖水色镜如天。“的诗句。李白的这首《游沙湖》虽然对家乡没有多少赞许,但我依然喜欢,因为诗人还是赞誉了湿地之月堪比钱塘之月明,湿地之水堪比洞庭之水大。诗人所描绘的景色,千年过后,似乎变化无几,依然是蒹葭苍苍,清水茫茫,没有楼阁,缺少过客,这里依然是一片没有被破坏的处女地。这正是代代沙湖人呵护的结果,正是沙湖人民不朽的历史功绩。
我在武汉虽然生活了近四十年,远长于在家乡生活的时间,但家乡的一草一木、一土一物,仍然绻缱不已。越老越留念家乡的味道,每年都要住在家乡的表弟,给我快递一些家乡的野篱耗、野芹菜、野韮菜、野篙菜、野篙巴来。不过现在吃这些东西,是一种享受,是一种时尚,与儿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审阅:王辉成
简评:在作者的笔下,蒹葭苍苍是他记忆中最为难忘的画面。我们也跟随着作者的思绪移步换景,神游了作者美丽的家乡。作者描绘了许多童年的往事,又联系现实,以时间的顺序描写了家乡的神奇和美丽,表达了对家乡的热爱之情。
终审:严景新
作者:石会文,中国金融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武汉作协会员,武汉散文学会会员,《中国乡村杂志》认证作家,在若干纸刊和微刊上发表报告文学、散文、诗歌、小说等两百余篇。曾获省报告文学二等奖,《中国乡村》全国散文优秀奖。
编辑: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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