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正军（三台）

老家的小庭院里有两株树，就种在小花圃里，隔着甬道相望。因为庭院窄小，就只种了两棵桂花，父亲在修剪的时候，也就特意地让它们长高一些，高出了后面厨房的檐口，尽管桂花树很茂密，四季常青，小院却没有一点点闭塞的感觉，反而多了几分雅致，桂花树下的花圃里，母亲就种着一簇栀子花和一些不名贵的兰草。

老家地处涪江流域，所在的村子盛产麦冬，又是全国省级新农村建设示范村。当时规划的时候就要求门面保持基本一致，一家一户两个门面，修一楼一底，进深多少就没有要求。爹妈不懂现代设计，就要求房子修宽敞一些，天井亮堂一些，主要是要修七个卧室，我们三兄妹回去了可以住，我女儿侄儿三个回去了也可以一人拥有一间独立的卧室。他们担心儿孙们回到家里住的地方都没有就不会回家了，久了，就会淡忘了回家的念头。

修房造屋有讲究，破土是要看日子的，哪怕只是象征性地挖几锄头土，那天还要烧香蜡钱纸，*一只活的大鸡公祭拜。没想到头一天挖好基槽，第二天上午把前面的垫层打了一半，就发生了“5·12”地震。地震后，以前还在观望觉得老屋还可以住几年的村民，也都开始按照居民小区的规划集中修建房屋了，很短时间内,老家就有了居民小区的雏形。我家把房子修好后，就移栽了这两棵桂花树在屋后的庭院里。

桂花树移栽过来的时候已是三年多的成树，开了一年的花，也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故土难离，移栽之后的三年就是不开花。虽然长高了，树干长大了，枝叶增加了很多，但桂花树不开桂花也就失去了作为桂花树的意义。曾经有担心长大了影响下面管道的隐忧，就想砍了，但老妈说，再等等吧，说不一定等两年就开花了。

等待是对心智和毅力的考验，两年后那个中秋时节，还真的是等到了花开，虽然少，但开了，就证明了桂花树“花”的存在。

等待桂花开的两年最受欢迎的是下面那簇栀子花，一到花开时节，满树的花，芳香四溢，沁人心脾。周围邻居循着花香而来，在小院里坐坐，听听歌，说说话，回味着老房子老人老故事，老爹老妈抽凳子端桌子乐此不疲，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上午或是下午。有随着爷爷奶奶来的小姑娘，走时摘上一朵，先是用鼻子深深地嗅一下，说一声好香，就拈在小手指或是插在发髻上，喜颠颠地走了。母亲就会用手机拍下一些照片，适时给我们“报道”一些花事。

桂花不是四季桂，不是王维“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的桂花，是开在金秋时节，和栀子花开在两个不同的季节。桂花开了，母亲似乎就轻松了一些，就觉得当初的担忧是多余的，就觉得当初决定等待是一个最正确的决定，她说第一缕桂花香飘进鼻孔，那是一种惊喜，就在树叶中寻觅桂花的存在，然后用手机照下来，有些激动地用语音给我们通报说桂花开了，就像我当年考上师范校一样，向别人展示着自己的成果。

在这个季节，人们似乎忘记了桂花树树干和枝叶的存在，满眼满脑子的都是桂花的香，充盈的不仅仅是鼻孔，是眼耳口鼻五腑六脏都沉浸桂花的香中，人的七情六欲也在这花香里浸淫，单纯而不浮华，又不急不躁。我们回到家里，老妈就会首先给我们说桂花，就会拉着儿媳去看桂花，确切地说是去闻桂花的香，还会试着问和城里的桂花有什么区别，是不是更清香一些。吃饭的时候，我们就会把小桌端到庭院里，在桂花树下，和老爹小酌，偶有桂花飘落进酒杯，就一口喝下，品着天然酿造的桂花酒。这个时候老妈就会把没有回来的家人一个一个地问候。老妈也会收罗桂花，制作桂花茶或是给老爹制桂花酒，虽然不多，每一年都能品尝到。有邻居来串门，也是奔着这满院的桂花香来的。

老妹出嫁在北方，我知道北方没有桂花树。北方的这个季节大多是落光了叶子的杨树，不管是白杨树还是黑杨树，都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桠杈在早早就冻上了的天空里刺的扎眼，思绪也会在料峭的风雪里摇动。这个时节老家的桂花树就是老妹眼中最柔的景色，就像她说的，满眼金黄的桂花和绿色叶子，心底里就会涌起就在家里就在爹妈身边的感觉。今年的桂花开得最好，满树挂着，年近八十的老妈每天都会和老妹视频，老妹说每天都像是闻到了花香，还真的是心有多大家就有多大。

听人说栀子花是永恒的爱、一生守候和喜悦的象征，而在落寞之秋，桂花“独占三秋压众芳”，方凸显出崇高、吉祥、美好与忠贞。桂花开时，夜深人静独坐树下，闭了眼，将自己的思想和肉体都放飞，就会有冉冉升腾的感受；若等到月挂中秋，将思绪交给明月，浩渺的宇宙就会在脑海里无尽地流转伸展，伴着一缕桂花香。

编辑：蒋小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