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笋不消说是广西大部分菜市场都可轻易见着。
酸豆角要好吃,首先,从味道上来说,当然得要酸,而且是那种自然发酵出来的酸味。广西好几个地方的酸料很出名,但他们却标榜是用纯正的米醋泡出来的。他们卖的酸豆角,能叫酸豆角吗?叫醋豆角还差不多。在南宁吃米粉,常会碰到这种酸豆角,让人大倒胃口。南宁酸料很出名,作为首府还代表了广西形象呢。南宁街头酸料摊到处可见,但我是光看着流口水,却从没吃过。不是怕不卫生,跑江湖的人没那么多讲究,只因南宁的酸料太甜了。其次,还是从味道说,得要稍咸些。用盐水泡出来的酸豆角,当然会咸啦。但对酸豆角所要求的咸,不能按做菜那种专为调料提味下盐而若有若无的咸,而要稍为更咸一点,把这咸味从其他味道中更突出一点。咸酸咸酸,有咸味的衬托,酸味才能升华为酸香味。而不只是那种单纯地酸得掉牙的酸,纯洁的东西都是不能亲自体验的,只能想象一下。再次,从口感上说,一定要结实,或脆或韧。有些腌得不好的,一口下去,软塌塌的,是没法吃的。要么就脆一点,尤其是配米粉或炒菜时,软绵绵的米粉夹着脆生生的酸豆角,口感的层次会丰富起来;其他炒菜也一样,配酸豆角的菜没有脆的,脆爽的酸豆角,不但在味道上还在口感上组成了更丰富的感受。要么就韧一点,也就是有嚼头,这在单独当小菜吃或下火锅时,才能体会出其中妙处。
绝大部分米粉店,都有一道辣椒面炒酸豆角,供食客自行添加。
不管是出现在米粉店里还是饭店里,我认为,广西最好的酸豆角在桂林。桂林的酸豆角基本上是按四川泡菜的办法,用盐水泡出来的,里面还掺了一些整个的红辣椒。所以,在桂林哪家米粉店吃,都觉得过得去。桂林有三道出名小炒,酸炒大肠、酸炒肚尖和酸炒干鱼仔,哪怕一家寻常大排档,也让人吃得爽口尽兴。在南宁要吃上好的酸豆角,就要看运气了。包括前面说的那几道小炒,总吃不出桂林那种感觉来。后来才算明白过来,酸豆角不行。
以前没有酸豆角时,米粉吃得很香。吃过配酸豆角的米粉后,没有酸豆角反而觉得米粉没味道了。什么米粉一定要配酸豆角,没有明确讲究。现在酸豆角是桂林卤菜粉的标配,但以前的桂林卤菜粉,也是没有酸豆角的。反正,现在南宁的米粉店很乱,因为大多数米粉店,都是兼卖数种米粉的,桂林米粉、螺蛳粉、老友粉、牛腩粉什么的,都可以在一个店里同台献艺。这样一来,供顾客自选的调料也显得有点乱,什么都会配上。吃桂林米粉的,当然要加酸豆角,但吃螺蛳粉的在调料台上舀几大勺酸豆角,谁会去拦?同样,紫苏本来是配给生榨粉的,但吃桂林米粉的也有人爱吃紫苏,他也扒一堆,也没什么好说的吧?至于我,不管吃什么米粉,只要看到有酸豆角,就大加特加,哪怕小服务员翻白眼,也只当没看见。
凉拌海带丝也是很多米粉店的常设小凉菜。
嗜吃酸味食品,是西南地区的一个饮食习惯。广西的粤语地区一般称之为酸嘢,讲普通话则称为酸料。其实滇、黔、川、渝、湘、桂等省区,尤其是少数民族地区,均盛行各种腌酸食品。做法大体上是一脉相通的,就是前面说的那两种干湿腌法。还有一种前面说的,南宁街头的酸料,我是最不愿意搭理的,用醋来腌,味道呛鼻,而常常因为直接泡醋会太酸,又要加大量的糖,这种混合起来的味道,味道让我感觉十分古怪,但吃的人却认为这种酸酸甜甜的,吃起来很爽,广西好几个地方的出名酸料,就是这样腌的。南宁满大街都是酸料摊,一个人力三轮车,装着十几二十个透明玻璃罐子,推到街头巷尾一摆,就能招来许多小姑娘。这种酸料摊就大多数是醋加糖来腌,而且什么都敢放进去腌,一般的萝卜、豆角、黄瓜以及各种叶菜且不说,连梨、李子等水果都要丢进去泡一下,吃得那些小丫头欢天喜地。这种酸料是绝对不能配米粉的,试想一下那种又甜又咸又酸的混合味道,就让人下不了筷子。
辣椒炒酸菜,少了这味,很多米粉店可能开不成。
广西酸料出名且真正好吃的,在柳州市下辖的三江侗族自治县。侗人喜欢吃酸,不管是广西、贵州还是湖南的侗人,都一样。他们有谚语云,“三天不吃酸,走路打蹿蹿”,三江正好在这三省区交界处。三江人所腌的种类之多,没见过的人真想不到。不但腌其他地方常见的蔬菜瓜果,连肉、鱼都可以放进坛里生腌,而且腌的年头越久越好。家里来了贵客,从老坛子里抓出点腌鱼腌肉,就可以先喝上两杯。我曾在三江侗寨住过几天,挨家挨户一家吃一顿。不管是炒菜还是火锅,每顿必有一大锅肥鸡炖野牡丹的根,说是大补。第一天我吃得直叫好,第二天看到鸡我就头疼,第三天连鸡都不愿想起了。后面几天,上谁家吃就翻谁家的酸坛子,半夜还到房东家厨房偷翻他家酸坛子,酸豆角、酸藠头、酸芥菜、酸姜、酸辣椒,一概笑纳,给肠胃上上供,祈求它还魂。当时就想,三江的米粉也不错,可惜没有配上这些酸料,要不然该有多来劲。
广西米粉店里一般常见的酸味小菜有三种,供食客免费添加。一种是酸笋,一种是酸豆角,还有一种是用芥菜、萝卜苗等叶菜腌的酸菜。做酸菜可以用盐水泡,也可以用盐干腌,都有一股自然发酵的盐酸味。米粉是靠汤和配菜来提味的,如果汤、菜和米粉的味道融合不好,或者厨师的手艺太差劲,吃到寡淡无味的一碗米粉,倒是经常发生的事情。这时候,如果有一点酸味小菜,不管是酸笋、酸豆角还是酸菜,略为调和一下碗中滋味,也提振一下胃口,也算是勉强可以弥补一下。但很多店并不是这三种小菜都同时供应的,这时候只好听天由命了。有些店,硬是有本事弄回那种死咸死辣的酸菜,却毫无酸味。
话说回来,盐和糖吃多了,对身体都不好。“水果酵素”也罢,“蔬菜酵素”也罢,都得悠着点儿。吃“水果酵素”的,是自己犯贱,自作孽,不可活。吃“蔬菜酵素”的,虽然师出有名,但总还是控制着量好,每次吃米粉,有那么一汤匙,就很可以送下一碗米粉了。不要以为不要钱,就不要命地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