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东北老家的黄土地,适合种植花生,家里的花生地在一条横冲的边缘,约五分地左右,整条冲里的地里,乡亲们都种的是花生。花生成熟的季节在每年7、8月份,正是酷暑难耐的时候,每年到这个季节都要帮父母一起扯花生。
天还没亮,母亲就把我和弟弟叫起来了:“赶紧起来,早上没有日头,比较凉快,我们一起去扯花生。”
我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看看窗外,日头还没出来呢。回头看了一下弟弟,睡得像小猪一样,根本动都不动,我实在太困,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过了许久,母亲又过来,对着我和弟弟喊到:“快点起来,吃完饭就去地里扯花生。”我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开始穿起衣服。
父亲是石匠,靠给别人盖房子砌墙赚钱。边吃早饭父亲边叮嘱母亲:“今天我要上大工,你们娘仨扯花生要注意,天气比较热,不要中暑,太热了就在树荫下乘凉,能扯多少就扯多少,扯不完等我完工回来再去扯。”母亲边吃饭边点头,但我知道,要强的母亲肯定不忍心让劳累一天的父亲收完工后还去下地干活,她肯定要自己把活干完的。
吃完早饭,天刚蒙蒙亮。“妈,我去扯花生,你中午买冰棍给我吃!” 弟弟跑到母亲身边,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母亲慈爱地应答道,用手摸了摸弟弟那像红苹果似的小脸蛋。
“噢,可以吃冰棍喽”,弟弟一蹦三尺高。
扯花生虽说是个力气活,但也很讲究方法,如果力气大了就会折断土壤里的花生根,花生果带不出土壤;如果力气过小,花生藤又扯不起来。
母亲扯花生藤时用的力气恰到好处,花生藤随着母亲的手腾空跃起时,满满的花生果悬挂在花生滕下面,还带有新鲜黄土的气息。刚出土的花生果特别逗人喜爱,好似一个个小葫芦错落有致地掉在葫芦滕上。
我刚开始没掌握技巧,总是出现断滕的情况,在母亲的细心指导下,慢慢地就越来越熟练了。扯得又快又好。
日头爬得越来越高了,毒辣的太阳像一根根钢针无情地刺向我们。扯花生是个辛苦活,特别是这个季节,人坐着不动都汗流不止,何况是扯花生。刚开始我还能忍受,但扯了一半时我已是大汗淋漓、汗流浃背、腰酸背痛,整个身子都直不起来,衣服已被汗水打湿透,脑子一阵晕眩,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慢慢平静下来。
母亲看我难受,心疼地让我在树荫下休息,递给我水壶,说到:“学生伢,没吃过苦。”转身就下地里继续扯着花生。
看着母亲那瘦小的背影一上一下地耕耘着,我心里产生了一些波澜,一种对母亲的敬佩,想到这里,喉咙里有些哽咽了,此时泪水不知不觉伴随着汗水流了下来,我分不清那是汗水还是泪水。我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再次下地扯起了花生。
太阳火辣辣的烤着大地,树上得知了不停的叫着,空中没有一丝云,没有一点风,树木都无精打采,懒洋洋地站在那里。我开口说让母亲休息,母亲一边擦着汗水一边望着我笑着说:“我不累,做惯了。你没做惯,受不了到树荫底下休息,反正也不多了。”说完,母亲又扯起花生来。看着母亲不肯休息,我也没休息,继续扯着花生。
一直在树荫下玩耍的弟弟坐不住了,老远就喊道:“妈-妈,我肚子饿了。”母亲停了下来,问我:“几点了。”“快一点了。”我一边扯花生一边回答到。“那就先去吃饭吧。”母亲轻声地说道。
说是吃午饭,其实就是吃干粮,我们坐在树荫下,拿出早上带过来的馍和煮熟的鸡蛋吃了起来,虽然天气炎热让人没有食欲,但是干了一上午活,肚子早就饿了,一口气吃了五个馍,喝了半壶水。
吃完干粮后,母亲说中午天气太热,避避日头,等天气凉快点再干活。于是我带着弟弟到冲底的小河沟里嬉水,溪水顺着弯弯曲曲的冲谷流下来,清澈透明,可以清楚地看见小溪底的沙石,我和弟弟卷起裤腿光着脚丫淌在溪水里,一股清凉由脚底传遍全身,我和弟弟在溪水里跑着、跳着。
美好的瞬间总是短暂的,玩了许久,我一抬头,只见母亲一个人早已在地里扯花生。我急忙带着弟弟离开小溪,将他安顿在树荫下,嘱咐他不要乱跑,我要下地和妈妈一起扯花生。懂事的弟弟乖乖地坐在树下,掏出他心爱的小手枪玩着。
太阳快下山了,我们才把花生扯完,最后我们连同花生藤捆在一起准备运回家。
花生连藤共有4大捆,我和母亲连拉带拽地将其推上了板车,弟弟也懂事的在板车前面扶着把手防止板车晃动。终于全部装上车了,崎岖的山路可不好走,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
山路蜿蜒,不宽的路径,两边的青草、野花、树木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可此时此刻我们没有心情欣赏它们。夕阳下,母亲双手拉着板车握把,一条粗粗的绳索套在她瘦弱的背上,背朝天,脸朝地,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着。我和弟弟在后面蹶着个屁股,埋着头,双手使劲的推着,在全家齐心协力下,装满花生藤的板车这才“吱吱”的缓慢的走着。
暮色四合,鸟雀归林,淡蓝的天空像蒙了一层轻纱,终于到家了,我踉踉跄跄地走进屋中,身子一下瘫倒在床上,话也不想说一句,眼睛早已睁不开,慢慢的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浑身酸痛,特别是扯花生的右手,抬都抬不起来,脸上、胳膊也被太阳灼伤了,刺刺得疼,直到好几天才恢复过来。
农民真的很苦,每天都要起早贪黑地去干活。我的父母也是如此,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年累月的辛勤耕耘在土地上,为了生儿育女,为了生存,辛勤地耕耘着。我敬佩农民,就像我敬佩一切值得尊重的,勤劳、善良为人类社会默默做着贡献的人们一样,尽管在别人的眼里他很卑微、很渺小。
孩提时代,也挺羡慕城里的孩子,穿着漂亮的衣服,住着宽敞的房子,受着良好的教育。”但是出生不能改变,命运可以改变。那时的我暗暗下决心,要努力学习,日后要有出息,回报父母。
如今离开家已20多年了,家里早已没有种花生了,父母也随我来到了南方的都市里生活,但每次回老家,我都陪他们都要在村头坐坐,朝着曾今劳作那块地里看看,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