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康定避暑两日归来，在小区门口碰见熟识邻居，站着闲聊几句，末了对方感叹：还是热啊，明日可不是立秋了。

归家不久，一位从立春开始便追着我的纸上节气一路瞎跑的朋友发来*明日立秋，静等桐歌写秋序。

晚饭时，看到本地电视新闻联播插播的唯美节气预告动画：明天，就是中国二十四节气的立秋。

饭后到阳台踱步的时候，窗外大树的第一片落叶和变了调的蝉声告诉我，明日立秋；收拾书桌的时候，桌面的台历告诉我，明日立秋；打开电脑的时候，闪烁的“屏保””告诉我，明日立秋。

看来，我不写一写立秋，仿佛欠了邻居、朋友、电视新闻、落叶、蝉声、台历，电脑多大人情似的。

但是，两日的康定之行，康定朋友的热情透支了我的体力和精力。现在我头脑里的立秋，不但不鲜艳，不清纯，不深刻，不内涵，不优雅，而且都如浆糊一般，便是想率先独立炎夏，也立不起来也。

因此寻向旧章，拎出早前《立秋》，权做今秋之引子。

一

城里。鳞次栉比的高楼，川流不息的街道，摩肩接踵的人头。商铺里夏装开始甩卖。一件风衣，醒目地挂在橱窗里。

城外。一望无垠的平原，田野稻花飘，埂上高粱红，滩地玉米熟，陇间瓜果垂满枝。

黄昏。院落升炊烟，天边沉暮霭。鸡鸭咯咯归笼，猪仔哼哼入圈，家狗汪汪于院前，追蜻蜓，逐蝙蝠，吠天不止。远远的村道上，放牛娃骑牛晚归。一片柳叶，贴着他的双唇，发出悠扬的咩—咩—咪……

傍晚。村外小河边，沿岸坐一排庄稼汉子，一杯苦丁茶，一阵龙门阵。一群光屁股的小男娃，在河水里扑腾得欢。

夜。屋后树林中升起一弯月，如一把镰刀悬挂在淡蓝的天幕。一阵清风经过，竹林沙沙，月影徘徊。

二

两个人站在旷野上对话。

甲：秋天就这么来了，可人还在伏里苦苦挣扎呢。

乙：既然秋天已经立起来了，还怕什么呢？

甲：今年的夏天好反常，地震、海啸、火灾、洪涝、干旱且不说，闹市行凶、高楼劫*、汽车坠崖、列车脱轨、飞机失事……

乙：夏天毕竟已经过去，季节的格局已然发生变化。

甲：有什么不同吗？

乙：风不同了，雨不同了，日子不同了。

甲：愿闻其详。

乙：先说风。前些时日的风，四海飘蓬，难以捉摸，她裹雷挟电、飞沙走石，时不时掀屋揭瓦，折树损花……经过一个夏日的肆掠，沧海潮平、荒野稻绿，于世事变幻中渐回归本性。君不觉今日之风已较往日大不相似？此秋风，虽仍纵横江湖，但放浪里面有克制，萧瑟之中蕴温情。她徐徐而来，依柳柳摇曳，恋竹竹有形，涉水水扬波，临窗则轻叩帘栊，入室则掀动书页。端的是身形飘逸，神态妩媚，声若空谷传响，气似幽兰吐蕊……

再说雨。雨本水质，却借酷热腾云驾雾，兴风作浪，毁河堤，断山道，淹良田……大暑毕，立秋至，雨性归。秋雨落，长天凉；秋雨歇，闷热去。夜里，那绵绵密密的声音，莫非是歉疚的倾诉？

接着说日子。那些酷热附身的日子，风阻雨断的日子，阴晴不定的日子，雷电交加的日子，惊恐无助的日子，寝食难安的日子……俱往矣。在立秋的路口，看前面的日子，满地金黄，祥云出岫，那样的充实，那样的和平，那样的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