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疆的文友再看洛阳看罢牡丹要来汝州洗温泉浴。也许是国花的芬芳陶醉了他，也许是十三朝古都悠久厚重的历史文化沉醉了他；也许是好客的洛阳文友用杜康美酒灌醉了他，电话里传来了他喋喋不休的宏篇长论：洛阳牡丹与汝州温泉，让我想起了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武则天，她当年游上苑，下令“百花连夜发，莫待晓风催。”百花真的连夜纷纷开放，唯独牡丹抗命不开，被女皇贬至洛阳。谁知牡丹到了洛阳竞相开放。女皇怒不可遏，下令施以火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翌年春，不畏权势的牡丹从烧焦的褐色枝干上绽出新绿，“焦骨牡丹”啊，依然生机勃勃，昂首怒放！其实，武则天怒贬牡丹只是传说而已，那么，武则天“幸临”你们汝州温泉可是历史的真实。据《后汉书》、《旧唐书》、《新唐书》、《金史》等记载：前后来温泉沐浴游乐的帝王共有13人21次，后妃3人。汝州温泉是世界第二大温泉，著名矿泉专家党淑芳称赞说：汝州温泉为“多微医用矿泉水，世界罕见，可与法国维系皇家矿泉相媲美”！
文友说到这里情难自抑，诗兴大发：
你这天堂里的圣水，
你这万古的神汤；
你这天赐的神泉；
你这人间的暖流；
你这皇家的浴池；
你这文化的灵源；
你这世间的仙水；
你这泼洒的甘霖；
……
一直在电话旁静听的同事说：“疯子，疯子，标准的文疯子！”我无心回击，心想：在当今市场经济大潮的挤压下，传统的文人如果再没有了呼之欲出的激情，如果再没了热爱山川圣水的感情；如果再没有了溺爱地域文化的嗜好，那不，就真成了彻头彻尾的“穷光蛋”了？！
二
我是在官庄小站接到文友的。他下得车来，一看到官庄的牌子就手舞足蹈起来：“官庄，官庄——这就是古代接待官员到温泉洗浴的地方吗？”看来我这位远方的文友不但对温泉独有情钟，而且对由温泉而产生的地域文化也了如指掌。我嘱咐自己：切不可班门弄斧。
在官庄和文友小酌，他口若悬河：公元621年春，唐太宗李世民亲率大军攻克汝州，在进军洛阳的途中，李世民第一次享用了温泉的神浴。从此，他对温泉念念不忘。贞观11年（公元637年）3月，李世民再次临幸温泉，命人在温泉镇北10多公里处建了一座“清署宫”，作为他来温泉的行宫。宫南一里处建有一处专门招待官员的处所，以后逐渐发展成为村庄，取名就叫“官庄”。贞观15年，唐太宗三次来到温泉游猎神浴；贞观18年，唐太宗四次来到他魂牵梦绕的温泉。在来自温泉的神浴过程中他不忘体察民情，召集了60岁以上的老人，访问百姓的生活情况以及对官吏、国家政策的看法。唐太宗从中受益匪浅，为著名的“贞观之治”获得了大量的借鉴……
看着文友侃侃而谈的样子，就像戏子听到了弦声，我的喉咙痒痒的难受。醉眼朦胧中我忽然灵机一动一动喊道：“快听——《钧天》之乐！”
文友停止了叙说，惊诧地望着我侧耳静听。我得意地笑着说：据《庄子》记载，当年轩辕黄帝前来温泉前边的崆峒山拜访广成子，驻足于温泉西边的小山上，先在温泉沐浴后，才去向广成子请教养生之道，广成子赠给黄帝《阴阳经》两卷，黄帝十分高兴，就命乐队奏了《钧天》之乐。据说，黄帝住过的小山就是现在的銮驾山，也叫黄陂，镇北的均田村就是当年奏《钧天》之乐的地方……
望着文友洗耳恭听的模样，我甜甜地笑了。
三
我们驱车向温泉镇驶去。
温泉镇因神泉而名扬天下。它东临汝水，西掖广成，南瞻伏牛，北望嵩岳。正北4公里的官庄有洛（阳）界（首）公路、洛阳至南京的高速公路与焦柳铁路并行，交通便利，山川秀丽，风景如画，环境幽雅，气候宜人。河南省职工温泉疗养院设在该镇，是我国著名的矿泉疗养胜地。想着想着，我的眼前就升腾起氤氲的热气。温泉的拂晓，无数的泉眼在哗哗啦啦地吟唱中涌出热腾腾的温汤，缭绕的热气团团升天，使整个镇子沐浴在云蒸霞蔚之中。远观温泉上空那时隐时现的热气，如春雨初霁，袅袅婷婷似仙女浴液，令人神往。这奇观被称为“温泉晓霁”，列为汝州八景之一。有诗赞曰：“寂寥夜壑响偏幽，百道泉从涧底流。晓色乍晴还乍雨，晨光宜夏更宜秋。红云俄见腾千丈，碧月犹看印一钩。遮莫瞳昽辉映处，蓬蓬活水认源头。”
我们抵达古镇。下得车来，古风古韵扑面而来，像陈年的窑酒熏染了我。我脚下的每一寸土地似乎都返照着历史的时光。那熏风中轻轻抚摸土地的柳丝，那春阳下悄悄绽放的花朵；那绿叶中时隐时现的八景亭，还有朝拜灵泉圣水的文友和我，此刻似乎都消融进历史的遥远时空之中。
温泉镇始建于西汉初年，称温汤，隋朝设温泉镇，唐朝时名温塘，亦称汤王街：金朝定为温泉镇，1975年设温泉人民公社，后改为温泉乡，1992年又恢复为温泉镇。
古镇几名易，神汤千古流。我思索着却不见了文友，向北张望：只见新修的一条宽阔的马路中间矗立着一座雕塑，走近了才看清是一代女皇武则天。她仰视上苍，双手叉开。似乎在拥抱蓝天，一幅叱咤风云的形象。文友正站立在雕塑旁，一字一句品嚼着刻在碑上的诗句。其一首是当代著名诗人贺敬之的《歌汝州温泉》“汝州温泉天下优，地心人心贮暖流。泉水疗我半生疾，春心减我世风愁。四方来此多劳者，早非旧时尽王侯……生为万众生，人寿江山寿，应不负神泉滔滔万载流！病消再迎风雨骤，眼明更穿迷雾透。汝州临别作长歌，神泉神思向神州！”另一首则是唐初诗人宋之问的《温泉庄卧病寄杨七炯》，对温泉附近的山水胜景极尽赞美之词：“称疾卧兹岭，寥寥倦幽独。赖有嵩岳山，高枕长在目。兹山栖灵异，朝夜翳云族。是日朦雨晴，返景入岩谷……”
武则天
文友完全沉浸在诗人描绘的意境中，我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说：“快去武侯池神浴。”他一个愣怔回到了现实，“我不是正在神浴吗？温泉水只能浴我肌肤，而温泉文化则能浴我魂灵。我既要在温泉中神浴，又要在温泉丰厚的人文底蕴中神浴……”
我忽然明白了文友神游天下的目的。
四
我带着文友盘桓在温泉镇的大街小巷，吮吸着古文化的乳汁，寻觅着古镇、古风、古韵的遗迹，品嚼着历史的内涵；感悟着温泉文化的魅力；解读着温泉八景的风雅。
文友吟诵的八景诗，对证八景遗物。只可惜沧桑嬗变，八景留世者不多矣。我们只好在八景的遗址上游览凭吊，抒发思古之幽情。武侯池位于镇西北隅，用青石垒砌铜水浇灌而成，是当年武则天沐浴的地方。“流杯亭”也叫“风月亭”、“八卦亭”，因武则天率群臣再次饮酒赋诗而得名。引领我们的向导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先生，他跺着脚下的一块土地说：“八卦亭”就在此处，汝州文人诗曰：‘剪刀裁出笔难描，天耕飞空朗沏霄。泉溅珍珠流不尽，孤亭上罩碧云霄。’当年武则天选在这里建流杯亭，因为这里是温泉泉源最盛的地方。上个世纪80年代，我亲眼看见亭里还有泉源往上翻涌，长年滚流的温泉可煮熟鸡蛋。泉水经‘一步三孔桥’，流入武后池……”
文友急于看到盛名于世的武后碑，打断了老人的述说。老人捻髯笑答：武后碑即《流杯亭侍寝诗序碑》，也叫“三绝碑”，当年就立在流杯亭旁。如今已不知其下落，为历代金石学家所看重。它一绝于受千古一帝的女皇武则天之名而立；二绝于其碑文出自文章名家李峤之手；三绝于由书画大家殷仲容所书。据欧阳修《集古录》记载：武后碑只在温泉站立了20多年的光景。公元722年，汝河洪水冲倒流杯亭，武后碑也被埋进泥沙中。半个多世纪后，陆长源出任汝州刺史，此人能文善书，与孟郊是好友。他认为武后碑是碑文化，于政治无涉，又复立碑建亭。公元1806年前后，汝州知州陈拜庭多次来温泉洗浴，写有“摩挲武后残碑”，可见当时已历千年的武后碑还在。上一世纪40年代，由汝州文人议定“温泉八景”，并撰写《汝州八景诗》，从诗中看，那时候武后碑还矗立在温泉镇。老人说着就吟诵起来：“武后政治说唐朝，不吝洗髓与伐毛。矗矗丰碑经劫运，和风细雨霜天高。”
温泉的每一寸土地都濡染着厚重的温泉历史和文化，徜徉在这样一块被古老的人文底蕴侵染的热土上，我们的心灵被神泉和由神泉一脉而生的古文化洗浴得透明无尘。
我们继续寻觅着温泉八景的遗址。唐宗池到了，吕祖阁到了，汤王祠到了，白龙泉到了，黄牛涧到了，温凉盏到了……每一处遗址都埋着一段悠久的历史，藏着一个美丽的传说。“温凉盏”在汤王庙东，热水泉和凉水泉近在咫尺却互不相犯，长期共存，实为天下奇观。有诗歌曰：“此是温凉两样泉，平分冷热自年年。同流合作成溪后，一任农家灌稻田。”“黄牛涧”也即牛涧河，位于镇南两里许，发源于伏牛山的支脉玉皇山，远山和秦岭相连，每逢雨季山洪暴发，似牛犊一样奔腾咆哮，声震数十里，人们称之为“牤牛水”。建国后在此修建了涧山水库，才降服了这头狂放不羁的“黄牛”。我们站在镇东南门的50米处的一块土地上，遐思霏霏。这是“吕祖阁”遗址。为了不使温泉神水跑掉，永远造福子孙后代，人们模仿岳阳楼的建筑样式盖了一座三层阁楼，请八仙中的吕洞宾来护水辟邪，不使风水飞走。
老导向看我们沉思不语的样子，就又朗声背诵起了歌八景之一的《吕祖阁》诗：“岳阳楼上洞庭边，一日心飞到温泉。令尹东门瞻紫气，故修高阁歇真仙。”我们再次被老人的真诚所感动，然后向“白龙泉”走去。“白龙泉”又名“搬倒井”，坐落于汤王庙北300米处。据传东汉光武帝刘秀被王莽撵到此地，人困马乏，口渴难忍，但井深难饮。后面追兵已逼近，刘秀突然仰天喊道：“天若助我，能使井倒过来让我和马饮足水，以后定重谢苍天！”说罢只见一股白气扑来，听得“扑通”一声，眨眼之间，井果然倒了过来，泉水翻涌而出。刘秀和马饮足了水后，刘秀感叹说：“水味甘甜，真乃龙泉也！”
听老向导讲着优美动人的传说，我们信步来到河南省温泉工人疗养院。院内有一座占地150多亩的“温泉山庄”。在小桥、流水、亭阁、松林和花朵的点缀中，你可享受到大自然的神浴的恩赐；温泉浴、空气浴、日光浴。我流连在花香扑鼻的院内，感慨万千：天下的温泉多的是，而你——汝州温泉是历史上最早被开发利用的“神泉”。4000年前，是轩辕黄帝首先发现了你。那时候，轩辕黄帝同蚩尤大战于中原，来到汝州温泉后，伤兵们用温泉疗洗伤口，结果伤口很快痊愈。轩辕帝就在温泉建立了“愈痹阁”，这就是历史上最早的医院，汝州温泉便被轩辕帝封为“神泉”，自此享誉天下。
离开温泉疗养院我们来到镇西边，穿过荡漾着碧波的麦田，西行一里多地来到了涧水水库。但见青山环抱中，绿水泛舟，鱼跳鸟翔，亭榭楼阁，相映成趣，一处多么幽雅的环境啊！文友面对这片浩淼的水域，大发感慨：这就是饱读史书的刘秀当年命名的广成泽吗？这就是古代皇家的田囿吗？这就是皇家的游猎圣地吗？真是沧海桑田啊！遥想当年，广成泽方圆百里，水草丛生，鸟兽成群，山明水秀，杂花生树，珍林嘉树之间鹤鸣虎啸，雁飞猱升，构成了一幅自然和谐、充满生机的人间画卷。文友说到这里竟背诵起东汉大学问家孔融的《广成颂》“神泉侧出，丹水涅池，怪石浮磬……”
老向导也被文友钟爱温泉山水的一腔深情深深打动，他望着我们说：“在温泉这块巴
掌大的地方上，一山一水、一泉一亭都有着美丽的故事和传说：两千多年前，西汉文帝的母后薄太后来温泉洗浴，她被这里的灵山秀水所迷恋，命人在泉群东南建造行宫定居下来，如今杨楼乡的薄姬庙村就是薄太后当年的行宫所在地。镇附近的小山因薄太后曾在此逗留被命名为“娘娘山”。东汉时朝廷首次在温泉设置官吏，汉明帝、安帝、桓帝、灵帝，都曾在我们脚下这块土地上校猎。隋炀帝时，杨广下令在广成苑设立牧场，据说这里盛产一种“出汗如雪，踏石能烂的”的名马……
听着老向导充满自豪的诉说，看着眼前的青山绿水，我们的心仿佛要被广成苑的古韵融化掉。
五
我们终于扑向了温泉，开始了梦寐以求的神浴——在武后池！
扑入晶莹剔透、清澈见底、炙手可热、抚如锦缎、热气袅袅的“神水”中，一身的倦意登时从毛空中被挤了出来，一切的烦忧从心头被榨了出去；一切人间贪欲和奢侈从大脑中被赶了出来，随着缭绕的水汽逝去了。我不知此时的我是躺在天宫的瑶池，还是卧在人间的温泉？光滑的泉水像无数条小鱼儿在我的浑身上下游动，痒痒的惬意澎湃在胸中，被神汤圣水洗浴得亮亮晶晶的魂灵，此刻超然出窍，乘着袅袅升腾的水汽飞上了天空。我分不清缭绕在眼前的气体是天宫瑶池还是人间温泉的汽，飘飘缈缈的仙气雾帐中，我看见历朝历代的帝王后妃，重臣要员、文人雅士向神泉飞来——
一代女皇武则天率群臣来了！她飘飞的裙裾带来了1300多年的古风。她仿照王羲之兰亭“曲水流觞”的故事，命人掘池，使群臣围池而坐，把斟满美酒的羽杯放在池中，杯借泉水浮力，漂流到谁的面前，谁就得一饮而尽，并赋诗一首以庆升平。我看见一杯美酒漂浮到“文章四友”的苏味道的面前，苏味道双手抓起酒杯一气灌进肚里，然后出口成章，赋诗一首：“温液吐涓涓，跳波急应弦。簪裾承睿赏，花柳发韶年。圣酒千钟洽，宸章七曜悬。微臣从此醉，还似梦“钧天”……
唐玄宗李隆基来了！他迷恋这人间温汤竟乐不思蜀，随行的大臣让一位望气者悄悄对他说：“宫中有天子气……”他这才匆匆回到长安，当夜省下代宗。这年豫州曾献过嘉禾，他又临行此地，于是就把这位长孙起名叫“豫”。
金朝的暴君完颜亮来了——打猎洗浴，不知不觉40天过去了。这天他下诏让150里以内的州、县，一律派商贾来温泉“置市”，这是史*载的我省最早、时间最长、规模最大的物资交流大会……
宋代大文豪欧阳修吟诵着《汝州温汤流杯亭侍寝诗跋》来了！曾任汝州团练副史的宋代大文学家苏轼吟哦着他的《汤泉七记》来了！“温泉七其一，盖此地也，且沐浴可疗疮疾。前人饮水行数步为浴池，珉甃甚洁，规模颇宏……”
“山前阴火煮灵源，昔日曾临万乘尊。历尽兴亡皆如此，不随世俗变寒温。”我看见范仲淹的次子、襄城知县范纯仁和我同在武后池里洗浴，他一边神浴一边吟诗抒怀，撩起的水花溅在我的脸上……
正在这时，一阵粗犷的喊声打断了我的神浴。“汤王街，实在好，千里迢迢来洗澡，一洗澡，病就好，生龙活虎往家跑。”一个汉子在对面的水池中跳跃着。号叫着。
我被拽回了现实的世界。老向导告诉我，这个又唱又跳的汉子来自黑龙江，两个月前来洗浴治疗牛皮癣顽症。当时小伙子悲观至极，全国的大医院几乎跑遍了疗效不佳，他并没有对温泉洗浴抱多大希望。其实，他不知汝州温泉属于芒硝类，水中含有54种微量元素及化学成分，特别是对各种皮肤病疗效最佳。你想：温泉之所以被诸多君王、文人*客、黎民百姓传诵为千古神汤，那水中自是流淌着灵丹妙药啊！两个月坚持下来，小伙子如今已痊愈，明天要回家了，他咋会不高兴……
透过袅袅的雾帘，望着神泉中欣喜若狂的汉子，我的心里思潮若涌：绵软的温泉水啊，你遂无声无语无骨，但你却以无与伦比的内涵和奉献，在水族中独树一帜，为自己竖起了一块顶天立地、亘古千秋的丰碑！
六
温泉神浴自成仙。我们飘出了武后池。站在古迹漫漫的温泉小镇上，聆听着清风在轻轻诉说千年沧桑，举手投足之间，仿佛都可触摸到弥漫在小镇空气中古文化的馨香，随时随地都可享受到温泉灵气的四溢的神浴。文友说：“此行足矣，神泉浴我肌肤！同享此二神浴者，天下温泉何所能也？”
啊！古镇，古风，古韵，神泉，神思，神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