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迎接黎明，和煦的阳光照耀每一寸土地。黄昏送走残阳，血色的晚霞染红每一条河流。朝朝暮暮，春去秋来，是一个又一个轮回。人从出生到逝去，也是一个轮回，这是自然法则，我们无从改变。作为医者，我们只需心存善念，敬畏生命。

在医科院校读书，免不了要到临床实习，我去的第一个科室就是手术室。带我的张老师是护理团队里为数不多的男护士。他年长我几岁，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好几年。我刚进手术室工作的时候，还不是很适应，张老师耐心地告诉我日常工作流程及注意事项。几天后，我渐渐熟悉了手术室的环境，在张老师的带领下， 开始尝试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

手术室工作繁忙，一天的工作后，免不了双腿酸痛、疲惫不堪。张老师笑称他早已磨练成了铁人。我也不止一次地问过他，为什么愿意留在这里工作，而他总是笑而不语。

那个夜晚是我和张老师的夜班，也是我在手术室待的最后一天。记得正是北方寒冷之际，漫天飞着雪花。到医院后，我拍了拍身上的雪，抬头看见张老师已经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口等我。我不禁在心里感叹：“他怎么一直都这么有精神！”

这天晚上，来了一位需要抢救的女病人，初步诊断为急性脑出血，要进行开颅手术。我们立刻开始做术前准备，所有参与抢救的医生和护士都在跟生命赛跑。手术开始后，电锯的声音很大很响，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骨屑的味道。病人的颅骨被打开，一层层组织被剥离开，露出浸在鲜血中的脑组织……初入医院的我对这种场面实在感到不适，便转身走了出来。

站在走廊里，我捂着胸口深呼吸。一回头，看到张老师火急火燎地朝我走来。他边向我招手边说：“有个任务，你得和我一起，边走边说吧。”我疑惑地跟着他往外走，听到他跟我说：“临时抢救的手术，我们要出去把病人的随身衣物带给家属。”我不以为然地说：“这么点小事，我自己去不就好了。” 张老师看着我没有再多说，我们就这样继续往前走。

当手术室的大门缓缓打开，印入我眼帘的景象让我愣住了。左边是一对身穿婚纱礼服的新人，正坐在等待区掩面哭泣。右边是一位焦急踱步的中年男子，坐在他身后的老人不停地搓着双手，还时不时抬头朝手术室张望。

张老师低声给我解释道：“在里面接受开颅手术的阿姨，是在她儿子的婚礼上突发疾病的。还是个单亲妈妈，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却发生这样的事。右边的家属在等另一台剖宫产手术，老婆早产，还是第一胎……”他话没说完，就听到手术室里传来消息，剖宫产手术很顺利，母子平安！

中年男子听到后先是一愣，然后激动地转过身对老人说：“妈，太好了！母子平安，太好了！”老人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用颤抖的双手擦着眼角的泪水。

当我还站在原地发愣时，张老师已经把病人的随身衣物归还给家属，并做了简单的安抚工作，然后连忙招呼我进手术室。我转身的时候看到，那位穿着燕尾服的新郎手里紧紧攥着他母亲的外套，眼泪不断滴落在鲜艳的胸花上；新娘早已哭花了妆容，轻俯在丈夫的肩头啜泣。

手术室大门关闭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生命的轮回。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离开，有人到来；有的人还会回来，有的人再见太难……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心怀善念，尽所能挽救每一个生命。

第二天清晨，我到值班室收拾东西准备出科，张老师突然走过来，微笑着说：“要走了？”我点点头，紧接着问道：“昨天那位阿姨抢救过来了吗？”张老师默默地摇了摇头。半晌，他缓缓开口说：“之前你总是问我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你看看这个。”然后他递给我一个精美的记事本作为纪念。

我打开记事本，扉页上是英国诗人华兹华斯的诗句：“也曾灿烂辉煌，而今生死茫茫，尽管无法找回那时，草之光鲜，花之芬芳，亦不要悲伤，要从中汲取，留存的力量。”下面是张老师那苍劲的大字：“生命在轮回，医者本仁心。”

作者：山西医科大学 范姜珊

来源：《中国医学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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