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听说您是单身?"她直截了当地问,眼神里带着些许审视。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也是一个人,老伴五年前走了。"她叹了口气,然后又笑起来,"一个人的日子真是闷得慌,对不对?"
我们聊了一会儿,她问东问西,我也礼貌回应。
得知我住在西边的教师小区,她啧啧称赞:"那边的房子好啊,都是大院,有花园,比我们那强多了。"
临走时,她热情地邀我去她家做客:"李老师,改天到我家坐坐吧,我做几个拿手菜给您尝尝。"
我有点受宠若惊,却也好奇,便答应了下周去。
回家路上,王大妈追上来,神秘兮兮地说:"怎么样?孙桂芝不错吧?她可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富婆',开了个小超市,还有两套房子呢!"
我笑了笑:"人挺热情的。"
"那当然,像你这样条件的,不多了。"王大妈意味深长地说,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把握啊!"
第三天,我去了孙阿姨家。
锦华小区是九十年代建的商品房,比我们的老式单位房气派多了。
她住在三楼,门口摆着几盆茂盛的绿植,门上贴着个大大的"福"字,虽然已经过完年了,但看起来新崭崭的。
孙阿姨穿着件粉红色的家居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比在活动中心见到的时候更加精神。
"李老师,快请进!"她热情地招呼我,"饭菜马上就好,您先坐,喝点茶。"
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家具都是红木的,看起来很名贵。
客厅的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还有一张年轻人的照片,应该是她儿子,英俊的脸庞,穿着军装,笑得很阳光。
"那是我儿子,今年35了。"她端来一壶茶,看到我在看照片,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
"在部队工作?"我问。
她的表情突然黯淡下来:"以前是。"
她叹了口气,给我倒了杯茶,是上好的龙井,香气扑鼻。
"文卿啊,我看你是个有文化的人,心地也好。"她坐在我对面,语气忽然变得沉重,"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孙阿姨请讲。"我有些疑惑,捧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我儿子啊,十年前在执行任务时出了车祸,一直瘫在床上。"她的眼眶红了,"我一个人照顾他,实在是力不从心。我想找个懂事的人,帮我一起照顾他..."
我心一沉,端起茶杯的手微微发抖。
"他现在在卧室里,你要不要去看看?"她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跟着她走进卧室,看到一个年轻人躺在病床上,面容憔悴,双眼无神,身体像是被固定住了,一动不动。
"小军,这是李叔叔,来看你的。"孙阿姨俯身对儿子说,语气温柔得像是哄小孩。
年轻人的眼睛动了动,似乎想要表达什么,但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音节。
"他能听懂,就是说不出来,也动不了。"孙阿姨解释道,眼泪无声地流下来,"这十年,我没出过远门,每天就是照顾他。我也老了,怕哪天我倒下了,没人管他..."
我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出卧室,她递给我一张纸巾:"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些。"
"不,不用道歉。"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您很伟大,换做是谁,可能都坚持不了这么久。"
"所以我想找个伴,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他。"她直视着我的眼睛,"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我实在没办法了。"
喝完那杯茶,我婉言谢绝了。
走出她家门时,想起妻子生前最爱的那句诗: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难言的苦楚啊。
回到家,我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平静。
看着墙上妻子的照片,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庆幸——她走得安详,没有受太多苦。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妻子,她穿着记忆中最爱的那件蓝底白花的旗袍,坐在我们老家的院子里,阳光洒在她的肩头,她回过头对我笑:"老李,人这一辈子,聚散都是命。你要好好的。"
第二天早上,我试着改变一下生活节奏,决定去小区附近的公园晨练。
那是个不大的公园,早上六点多就热闹起来。
老人们三三两两地散步,有的打太极,有的舞剑,还有的围成一圈跳广场舞,录音机里放着《纤夫的爱》,音量不小。
我慢悠悠地沿着湖边的小路走,呼吸着清晨的空气,竟有种久违的轻松感。
这条路我很熟悉,以前常和妻子一起来。
她总爱收集路边的树叶,说要做成标本,虽然后来也没真做成。
念及此,我弯腰捡起一片银杏叶,形状完好,金黄的颜色衬着晨光,美得令人心醉。
"您也喜欢收集树叶吗?"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到一位穿蓝色外套的老太太,梳着整齐的短发,站在不远处看着我。
她约莫五十多岁的样子,面容姣好,皮肤保养得不错,眼睛明亮有神,浑身散发着一种知性的气质。
"啊,不,只是觉得这片叶子很漂亮。"我有些慌乱地说,像个被抓到做错事的学生。
"确实很美。"她点点头,"银杏叶是最适合做书签的,形状好,也不容易碎。"
"您经常来这里散步吗?"我试着搭话,声音有些发紧。
"几乎每天都来。"她微笑着说,"我住在东边的锦绣花园,走过来也就十分钟。"
我们一边走一边聊,得知她姓林,是市图书馆的退休职工,丈夫早年因病去世,膝下有一个女儿,在省城工作。
"我平时就看看书,种种花,偶尔给图书馆做些义工。"她说起自己的生活,语气平静而满足。
"您这套太极打得真好。"我看着她站在湖边练太极,姿势优美得像一幅画,忍不住赞叹道。
"谢谢。"她礼貌地点点头,目光柔和。
"我是...我是李文卿,以前在县一中教书的。"我紧张得像个毛头小子,声音都有些发抖。
"李老师?"她眼睛一亮,"我们是不是在去年教师节联欢会上见过?您上台朗诵了一首《再别康桥》,感情特别真挚。"
我一时激动,后退一步,脚下一滑,整个人栽进了浅水池里。
冰凉的水瞬间打湿了裤子和鞋子,我狼狈地想爬起来,却又滑了一跤,彻底坐在了水里。
她赶紧过来拉我,我满脸通红,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太丢人了。"我站起来,衣服湿透了,水珠顺着裤腿往下滴。
"没事,小心点。"她递给我一块手帕,"擦擦手吧,衣服回家再换。"
我接过手帕,却不敢用,怕弄脏了。
"您住哪儿?我送您回去吧,这样很容易感冒的。"她关切地问。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我慌忙摆手,转身就走,连道别都忘了说。
一路上,我又羞又恼,像个逃兵似的快步走回家,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从此,我再也不敢去那个公园了,生怕遇见林阿姨,想起那尴尬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