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极光如同天空中垂下的帘幕,让宗秋刚在惊奇之余,也对极光只有绿色感到困惑,因为这与科普书上的描写并不相同。不过,促成这幅美景的太阳风,还有引起极光不同颜色的奥秘,吸引着他不断探索空间中的各类粒子,一直走到了今天。
随着科研履历的增长,宗秋刚越来越深刻地领会到“专心做好一件事情”的价值。在方向确定之后,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便一定会有收获。这样的信念与科研经历,也塑造了他的实验室如今的气场。他培养研究生的一项重要内容,是强化他们对待科研的认真程度,引导他们学会沉下心来,在取得成果之前耐得住寂寞。
在宗秋刚看来,能够做到坚守初心,抵御外界纷繁芜杂的诱惑其实并不容易。1994年,他前往德国留学前夕,在歌德学院(德国设立的驻外德语教学和文化传播机构)学习德语和德国文化。他的同学里有一位中国台湾同胞,利用业余时间给人组装计算机。在当时的中关村,能自行购买零件并组装计算机,是一个令人羡慕的技能,也是一种有利可图的“高科技产业”。这位台湾同胞试图说服他放弃学术,一起创业去赚组装计算机的快钱。但德国文化中对认真与专注的崇尚,已经深深打动了宗秋刚。他婉拒了对方的邀约,踏上了前往德国马克斯·普朗克研究所追求学术精进的旅途。
融汇三国实验室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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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美国、日本,这样的学术经历,使宗秋刚得以观察3个国家的实验室文化的异同,并在培养研究生和管理实验室等方面取长补短。
教师在实验室里拥有船长一样的权威;而且他们有“徒承师业”的传统,认准了一个方向往往能一代代持之以恒地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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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秋刚的导师是粒子物理学家本纳德·维尔肯。当时,他正在领导着欧洲空间局(ESA)的“星簇”(Cluster)卫星计划,准备发射4颗科学卫星对地球磁层进行探测和研究。人造卫星环绕地球运行的时候速度非常快,在只有一颗卫星的时候,科研人员很难甄别出是时间还是空间效应,如果用4颗距离很近的卫星同时测量,不仅很大程度上区分出时空效应,还能利用多点观测细致研究小尺度的物理过程。
当宗秋刚抵达德国的时候,“星簇”卫星的研制工作已经基本完成。遗憾的是,1996年夏天发射的时候火箭控制程序方面的错误导致了爆炸事故。宗秋刚因祸得福,跟随维尔肯完成了重新建造4颗卫星的全过程,对实施一项空间探测任务产生了非常直观而且深刻的体验。
德国顶级科研机构的科研文化,也成为宗秋刚宝贵的精神财富。
“在德国,‘Sie sind puenktlich’(您很准时)是对一个人的上佳褒奖。德国人很重视承诺、守信和时间观念,在实验室中就更是如此,甚至可以说是学术研究要遵守的最基本的规则。如今,这也成为我的实验室的底色。我要求学生们懂得对承诺的事项与时间表负责,这是学术之路的基石。”
在重视守时与约定之外,对宗秋刚触动最深的是德国科学界针对逻辑性思维的严格训练,这使德国科学家很善于在分析问题时抓住本质。在前往德国留学之前,他曾在中国科学院用大约一年时间计算地球磁层中粒子的非线性物理过程,一直没有实质性进展。有一次,他对维尔肯谈起这件事,维尔肯立刻从衣兜中拿出一份速算笔记,经过简单估算当场给出了“不可行”的结论。这种看上去神乎其技的能力,无疑建立在极为清晰地理解相关物理概念的基础之上。正是凭借深厚的学养,维尔肯才能在第一时间抓住问题的本质,估算出物理过程的数量级,从而减少走弯路的可能。
“现在,我也引导我的学生这样思考。有些时候,在透彻理解知识与概念的基础上,做出量级的估算并找出解决问题的方向,这样可以减少试错的无用功。反过来说,如果不做定量分析,而只是定性判断,就有可能走入‘想当然’的误区。”宗秋刚说,“这就像汽车司机要躲避路上的行人,却不需要躲避蚂蚁。撞上行人意味着交通事故,轧过蚂蚁却无关紧要,如果我们通过估算,判断出前面目标的体型只是蚂蚁那个数量级的小虫,就不必费心去躲避。所以,建立在深入理解概念基础之上的估算,显然更节约精力。”
在德国取得博士学位之后,宗秋刚又前往美国波士顿大学和日本早稻田大学访学。这样的学术经历,使他得以观察3个国家的实验室文化的异同,并在培养研究生和管理实验室等方面取长补短。日本的实验室也有自己的特色,每位拥有教授头衔的科学家都会有自己的实验室,教师在实验室里拥有船长一样的权威;而且他们有“徒承师业”的传统,认准了一个方向往往能一代代持之以恒地做下去。宗秋刚认为,欧美的实验室那种自由而活泼的氛围是另一种理想的状态。因为在他看来,每个人的思维与知识体系都会有局限性,即使杰出的科学家也不例外。在探索未知的过程中,发挥团队里每个人的长处更为重要。能够充分开展学术讨论的实验室环境,可以使研究团队更快地找到解决方案。
“在学术争论中,想要说服特定的人是很难的,争论往往会非常激烈,但这样的氛围反而有助于新的突破。每当争论僵持不下的时候,我便会想起当年在德国受到的学术训练。让别人接受自己的观点或是理论,并不能只是给出猜想,而是要用分析与实验加以证实,才可以真正令人信服。”
“大宇航时代”需要“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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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人类考察其他星球的宜居性并尝试前往定居成为一种大趋势。”
“天问”落火,“祝融”启航。这标志着中国打破了美国在火星着陆探测方面的垄断。在探测火星的热潮中,势必会呼唤功能更为强大的探测器,全新的科学仪器也必将应运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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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在研究中重视定量分析,还是营造鼓励充分讨论和用实验结果说话的实验室文化,都是因为为航天器研制科学载荷的工作是一条不断辗转迭代、螺旋上升的登攀之路。每一次航天探索的成就,都会加深人们对太空环境的理解;而这些新的知识,又会影响新仪器的研制方向,使人们有希望了解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