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在一个叫做廷怀的壮族山村。
每年清明祭祖,我们都要给先人扫墓。先人们的坟冢,或分散或聚集,分布在远近不同的好几个山头。那些坟冢,多数没有墓碑,能记得的,最远也只到高祖这一代,其他的均不晓得是哪一位先人甚至是哪一代先人的了。清理杂草、插上纸幡、摆上供品、上香、烧炮,就算完成了任务。即便这样,也要花上两天时间,才把所有的墓扫完。
从先人坟墓的数量来判定,完全有理由认为我们家族是廷怀这一带的土著,或者说是开辟那一带的族群。遗憾的是,由于文化中断,对于家族历史,没有留下有价值的文字记载。对于祖上的来源,我也仅仅在父辈或者祖父零零碎碎的讲述中,略知一二。
每一个人都有说话的权利。对于家族发展史,与其让后人听别人讲述,还不如现在自己亲自记录。毕竟,旁观者不如我们自己了解得那么详细,他们可能会加入他个人的见解。我觉得应该及时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家族史,以便后人们更清楚地了解这个族群的兴衰。
我的姓氏,韦,广西大姓之一,据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中国人姓氏排名66位。我们的民族成分,户籍登记是壮族。语言,是壮语。习俗,跟其他地方的壮族并不尽相同,有些是壮族的,又有些跟其他民族是相似的。其实,在中国,谁属于什么民族都已不重要,大家都一样的平等,一样的肤色,甚至很多风俗都难分彼此了。
对于祖上的来源,有说是来自山东白马的,有说来自韩信遗子的,各种观点纷纷扰扰。一些史学家说,广西一些韦氏壮族族谱上说自己祖先来自中原,是为了攀附中原名人。
这些观点,我都不敢苟同。我更不赞同我的姓氏由韩信遗孤避难岭南将姓氏去掉边旁而来。唐代韦氏盛于长安,汉·辛氏《三秦记》曾记载“城南韦杜,去天尺五。”韦氏并不少大儒名相。而今长安韦氏人口则寥寥无几,反倒广西韦氏人口鼎盛。是何原因?史学家们可曾有深入考究,给个说法?且史书多有北方平定“南蛮”的记载,而“平定”之时,被“平定”的和“平定”的都分别去了哪里?他们之间如何处理好相处的关系?历史很残酷,估计,有些事至今都不便说。
推理若真,广西韦氏还有将自己姓氏攀附于韩信的必要么?且韩信死的时候,年方三十六,是被吕后与萧何合谋诱*于长乐宫钟室,且被夷灭三族。有成语“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说的就是这些事。萧何是谋害韩信的凶手之一,有可能又将韩信的“遗子”托孤赵佗抚养?况且,韩信被害那年,即汉高祖十一年(前196年),汉高祖刘邦派遣大夫陆贾出使南越,劝赵佗接受汉王朝的封王归化中央政权,在陆贾劝说下,赵佗接受了汉高祖赐给的南越王印绶,臣服汉朝,使南越国成为汉朝的一个藩属国,并向朝廷称臣奉贡。一个已经向朝廷称臣的藩属国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收养被朝廷害死的人的遗子?这不是不合常理么?!
我们这一宗族壮话自称“galanzseij”,意思是“seij”的子孙。在壮话里,“seij”是“王”的意思,比如昆虫的王者叫“duzmehseij”“蚁王”叫“motxseij”“蜂王”叫“yoimehseij”。小时候听祖父说,我的祖上叫“seijbongz”,是“seij”之一,因为各“seij”分封土地,祖上要离开家乡去开拓新地,在离开家乡前的头天晚上,他将一块刻有自己名字的大石头,深埋于家乡的大水田,以作记号,所以获称名号“seijbongz”。“bongz”的全称叫“nazbongz”,意思是水田。从这点看,祖上必定是良田千顷,且具备四处扩充“领地”的能力的。而且,我祖上曾四代抗倭,其中虎臣公获朝廷谥封为“武夷侯”。如此强悍的族群,有攀附他人而改姓的必要么?!深入地说,若我族群是土著“南蛮”,属历代中原“平定”的对象,那跟中原应该是有“血海深仇”或“不共戴天之仇”了,却为何在中原遭受侵害落魄之时不乘机“报仇”,反而屡次听从中原征召千里奔袭救急救火?这从情感方面去分析,就不难理解了。
祖上流传的故事说,原来这里住的是“bouxlungz、bouxyang”,我们把他们赶跑了,就住了下来,从此在这里繁衍生息。在我们家乡的各个山头,到处可见壕沟、跑马道、石台等古代的军事设施。而史书上却没有我们这地方发生过有关战争的记载。是史书遗漏了吗?还是我的祖上吃饱了没事干上山砌战壕促消化?只要是正常的人,用屁股思考都能得出合理的结论。
征战也好,迁徙也罢,都是人类发展历史的一种必然。我们在这里开创建设繁衍生息近千年已是史实。不管来自何方,这里是我的家乡。至于后人们会散布到世界的什么地方,继续在哪里繁衍生息,又有谁能说得清?
历史已经远去,昨日的辉煌都是过往。任何族群的盛衰兴替都属正常。唯有不懈奋斗,才能保持兴盛。愿我族人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