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学"与"术"

张三夕

人们一谈到"学术"，总是习惯于把它看作是一成不变的概念，专指系统、高深的学问。其实，如果把"学术"分作"学"与"术"两个有机的部分来看，人们就可以加深对"学术"的认识和理解。记得几年前，路过天津，曾拜访了一位有名的L教授，这位教授关于"学与术"关系的一席话，别有见地，至今记忆犹新，颇想再借题发挥一下。

L教授认为，"学术"实际上包含"学"和"术"两个方面。学，指学问；术，指解决问题的办法，处理各种事务的才能。有学而无术，书生气十足，办事能力差，不可取；不学而有术，不专心学问，只热衷于人事关系，也不可取；至于不学无术，自然就更不足为道了。L教授首肯了有学又有术，并以亲身经验证明了有学又有术的好处。L教授在一所大学里身兼三个行政要职，他把做学问（学）和搞行政管理（术）巧妙地结合起来，使学与术相得益彰。L教授希望青年一代学者，做学问，有成就；办事情，有才干。

L教授身材高大，说话坦诚，虽年愈六十，但全无衰老心态。他的话概括出学术的四重境界，即有学有术，有学无术，不学有术，不学无术。学术的最高境界是有学有术。这一看法对我们是很有启发的，特别是有助于改变知识分子对于"术"的偏见。

人们常常容易把"术"看成贬义词，因为"术"常常和"权术"、"心术"等联系在一起，构成"玩弄权术"、"心术不正"等成语，被知识分子视为庸俗可恶，不屑一顾。实际上，这里面多少反映出读书人自我清高的陈旧观念。查《汉语大字典》，"术"本来没有什么贬义，它的主要义项是：道路，沟渠，技艺，技术，方法，策略等等。也就是说，"术"是人与环境的一种关系和才能。如果说，"学"主要是指人与书本、人与知识打交道的本领，那么，"术"则主要是指人与人，人与事打交道的本领。从这个意义上说，公共关系学是"术"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现代社会里，对于一个有学问的人来说，"术"是须臾不可缺少的。即使是沉静于书斋的学者，若没有一点"术"，也几乎是寸步难行的。小到出门买车船票、飞机票，大到组织国内国际学术研讨会，都要有"术"，否则你就别想办成事。学与术兼而有之，是当今对人才的时代要求。

国外的人才培养比较注重学和术的全面发展，比如美国人选拔大学校长，不光看重候选人的学问好，还要观考察他对于"学校经费短缺时如何筹集资金"这类实际问题的解决能力。只有那些真正有学有术的人才能担任大学校长。相比之下，我国现行的教育体制和教育方法，在许多环节上都不太注重有学有术人才的训练和培养。知识分子中有学无术的现象还比较普遍。

处理好学与术的关系，不只对学者很重要。推而广之，它对于现代社会中从事各行各业的人都很重要。现代教育普遍提高后，一个人有学问、有知识，并不太困难，但是在实际工作和生活中，一个人要学会正确处理各种人际关系、善于提高办事才干和效率，却是相当困难的。相对来说，同书本打交道，比较"死"，不难掌握，而同人或事打交道则比较"活"，不宜掌握。现代化程度越高的社会，对于"术"的要求也就越高。当然，这样说，并不是贬低"学"，"学"永远是第一位的，"学"永远是"术"的基础。作为一个现代人，最理想的状态是"学"与"术"同步增长，或者成正比例增长。总之，学与术是一个不可分割的、相互支撑的整体。

原载《公共关系导报》1992年6月12日，第四版，第133期

此文收入笔者的随笔集《在路上》，南方出版社201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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