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往不是坐定一个地方,才会拉琴,而是边路边拉琴。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他的乐声,当他沉浸在音乐里时,路过的无锡人也会放下手中的事情,听阿炳的琴声。阿炳拉琴,虽然是为了谋生,但却不拘束于钱财,只要能养活自己和妻子就行了。
当时听他曲子的人很多,但是都是普通的平头百姓,大多数都是不给钱就走了。可即使是给很少的钱甚至不给钱,让他拉上一曲,他也会如痴如醉地演奏,毫不吝惜他的琴声。
这是那个连留声机和唱片都是新鲜物件的年代里,人人都能享用和欣赏的音乐。欢喜的人听了有趣,有心事的人听懂乐声里的感情,也是一声轻叹。
战乱年代,日军侵占了无锡,阿炳只能转换场地,远走到通运路和北塘一带卖艺。7点的门禁,阿炳往往10点多才能回城,就办理了通行证。
也正是为了办理这张通行证,他才留下了在今看来弥足珍贵的唯一一张照片。
阿炳与妻子董催弟
阿炳戴上眼镜之后,很少摘下来,就连照片上也是这样。几乎没有人能够描述出来,他不戴眼镜时的面孔是什么样子。
为了生活,阿炳在许多地方,不得不屈从于日军。即使心中不愿,有时守城的军官让他拉琴助兴,他也不得不听从。
但地位卑微的他,心中却有爱国大义,曾经编唱过八路军击败敌寇的新闻实事,还学会了《义勇军进行曲》,用家传的红木胡琴演奏给妻子听。
因为不愿屈从于日军,做亡国奴,他还创作了一首二胡独奏曲《听松》,情怀慷慨,曲调激昂,听者无不能感受到其中汹涌的爱国热情。
为了躲避战乱,阿炳和妻子辗转多地,回到无锡的时候,已经处处都是另一番景象了,生活比从前更难。
民国36年,阿炳得了严重的肺病,不能再上街卖艺,不被允许在崇安寺等固定场所久居,只能在家,靠替人修理乐器赚取微薄的收入,勉强糊口。
晚回春时也命也,阿炳或许自己都认为一生就会这样潦草结束,却没想到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迎来了一场大变。
阿炳有天赋,也不吝于教人,还曾经在二胡演奏技法上点拨过一些同龄人。人各有命,际遇不同,但总有命运交错在一起的地方。这些人里有一位名叫黎松寿的,后来考上了南京艺术学院民乐系。
一天天气冷,他在老师储师竹的琴房外活动手指,就拉起曲子来。不知怎么,旧日的一些线索浮现上来,他弹奏起在无锡家乡,阿炳教给他的曲子。
黎松寿
曲子结束,忽然有人走过来问他拉的是什么曲子,他就说这是家乡人教的,不知名字。
问他的人,正是中央音乐学院来的杨荫浏教授,最近刚从国外进口了钢丝录音机,要去录下一些好的民间音乐来。
黎松寿刚才拉的曲子,打动了他。老师储师竹此时也走了出来,说这首曲子是一首内涵丰富的,呕心沥血的作品。
于是九月份的时候,杨荫浏就和曹安教授约上黎松寿来到无锡,录了一些当地的道教音乐之后,他们找到阿炳,问起他教给黎松寿的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