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松寿晚年
曲子本来就是阿炳随性创造,平时弹奏的时候,也不需要介绍,他就直言没名字。杨教授要他起一个名字,阿炳思索片刻,说:那就叫《二泉印月》吧。
杨教授说,《印月》这名字有人起过了,无锡有映山湖,不如就叫映月。
起好名字,杨教授就录下了阿炳的曲子。
但他一直遗憾的是,录音是在1950年9月2日的晚上,当时阿炳身体不好,已经几年都没有拉琴了,自己都觉得荒废了,就连用的胡琴和琵琶也是临时找来的,录下来的并不是平时最好的水平。
《二泉映月》是最有名的,此外还有《听松》《寒春风曲》两首二胡曲,《大浪淘沙》《龙船》《昭君出塞》3首琵琶曲。
录下来之后,几位教授给阿炳播放他自己拉的曲子,平时听过几百几千遍的声音从录音机里流出来。
阿炳听着听着,高兴得像个孩子,抱着录音机对妻子说:催弟那是我的曲子,我的声音。遗憾的是,阿炳还有一首钟爱的曲子《梅花三弄》,没能在录音机里留下来。
录音之后不到一个月,9月25日,已经病得严重的阿炳,在深秋凉风里,强撑着出了门参加无锡牙医协会成立大会的文艺演出。
阿炳一直都是街头艺人,这是生平第一次这样登上舞台,在话筒的前面弹奏曲子。
阿炳气力不支,本来只是弹琵琶,但是台下的观众都想听阿炳拉二胡。搀扶他的是黎松寿夫妇,都劝阿炳注意身体,不要再拉二胡了。
但是场下坐满了观众,连窗户上都站满了人,都看着阿炳。这些人里很多是生面孔,但也有很多是平日见惯了的,甚至常来听他的乡亲。
阿炳于是坚持,颤巍巍地拉起那首《二泉映月》。
这首曲子有无限的凄凉和哀怨,饱含着阿炳一生的苦楚与不安,却又极致的宁静、温柔。
即使这首曲子,阿炳已经拉过无数遍了,但是他仍时不时的想要改动,这是他非常看重的作品。
但是在这么多人的大会面前,他还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拉响这曲《二泉映月》,这曲名字是风雅景物,实际是他阿炳一生的心灵写照,一生的问和不问,答和不答。
这次出名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喜悦,但却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生活上的改善。
本来录音的几个教授认为阿炳具有禀赋,技艺也很精湛,想要请他回学校任教,但是阿炳此时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有这样的奔波了。
在那之后,阿炳又过回了从前的落魄的生活,仍然是入不敷出,难以支撑。
阿炳其实一直都有在自己的曲子中加入时事新闻,这也是他的说唱有很多人来听的原因。
本来他已经在家几年,不出门了,这次录音之后他又出去传唱卖艺,可是面对的情况却和以前大有不同了。
他曾编了一曲《金圆劵害煞老百姓》,结果被人以妨碍国库金融政策为由抓进了戒烟所。
这一进去就是两个月,上了年纪的阿炳,哪里承受得住那样的折磨,回来的时候身体更加不堪,性情也变得喜怒无常,连平时珍爱的乐器也要摔打。
多年吸食大烟,阿炳的身体早就被掏空了,戒烟所的两个月对他来说只是折磨。没多久,12月4日,57岁的阿炳就发病离世了。
恰逢他的妻子回娘家,董催弟回来的时候,阿炳已经去世两天了,身体僵冷,周边已有老鼠。
虽然满打满算,他做道士的岁月还不足人生的一半,但是他还是葬在无锡璨山脚下的“一和山房”道士墓。
一个月之后,董催弟也离开了人世,这对夫妻谁也没有丢下谁,一直彼此扶持。
可惜的是,《二泉映月》这首名曲真正流传起来,是在阿炳过世以后。1972年,著名指挥家小泽征尔访问中国,听到了我们国家为他准备的一系列传统曲艺作品。
在听到阿炳的这首《二泉映月》的时候,小泽征尔听着听着,就不再保持冷静的坐姿,而是跪下来热泪满面地听。
在他看来,这首曲子实在是太令人动容的艺术作品了,值得他用上如此的敬意来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