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威尔在《1984》中,创造了一个令人窒息的世界。在假想的未来社会,独裁者以追逐权力为最终目标,人的自由被彻底剥夺,思想受到严酷钳制,整个社会被老大哥所控制。社会生活与个体生活的每一处细枝末节,甚至个人的性生活,都处于老大哥全面监视之下。
《楚门的世界》中的许多镜头,是通过一个封闭的框来呈现的,代表了一种通过摄像头呈现的被偷窥的生活,这多么像《1984》里的场景,无处不在的凝视、偷窥与控制——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
虽然片中似乎只有楚门一个人处在这种被全面监控的位置,但这难道不是一种隐喻?
相信很多人在看完这部电影后,都多多少少会在某一个瞬间怀疑自己的生活,会不会同样是被编码、被操控、被窥视的?也许我们每个人都像楚门一样,被媒介和其他力量所操控而不自觉。
影片中,主持人问导演克里斯托弗,「为什么楚门至今还不知道自己活在怎样的世界中?」克里斯托弗回答,「我们接受这个世界呈现给我们的真实。」这个我们生活其中的现实,更多是被社会规则限定、被意识形态操控、被大众媒介塑造的现实。
同时,《楚门的世界》中那个圆形的玻璃罩摄影棚,又与福柯的圆形监狱有某种视觉关联性。
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提出了全景敞视主义的观念。这个词的主要灵感,来自于英国功利主义哲学家边沁所设计的全景敞视监狱:这种监狱被设计成一种环形监狱,所有囚室对着中央监视塔,监视塔里的看守对囚徒的活动一览无遗。
这种封闭的、割裂的空间结构,暗示了一种无微不至的监视机制——每个人都被嵌入其中的、难以逃遁,它是规训机制最典型、最精致的微观形式。
齐泽克认为,这部电影是对边沁—奥威尔的圆型监狱社会观的悲喜剧倒置,在圆形监狱社会中,我们潜在的始终被观看,我们无处藏身,无法躲避权力无所不在、无时不在的凝视与控制。
更进一步,控制又不仅仅是奥威尔在《1984》描绘的那种极权控制,而是更广义更微观的一种控制。福柯用全景敞视监狱这一令人难忘的意象,描绘了一个我们现代的「监禁的社会」。每一个人都被一种不可见的权力组织到被隔离、被分割的空间之中。
控制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我们每个人,其实都被编织到社会秩序的运行中,成为规训网络中的一部分。我们的日常行为、道德观念、精神状况,都受到一种无形力量(微观权力)的控制。
我们就像电影中可怜的主角楚门,以为自己可以自主选择,但这种自主选择也只是现代社会生活赋予个体的一种幻觉,一种让你被种种规则控制、却并不自知的狡猾的意识形态机制。
我们考试、上学、找工作,到了一定年龄相亲、结婚、买房子、生小孩,小孩大一点就让他上兴趣班、上重点小学、中学,再周而复始的重复你所过的人生。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独一无二,却最终选择了与他人并无二致的生活方式——看到大家买房,我们也着急买房;看到同龄人都结婚,我们也情愿或不情愿的相亲、结婚;看到别人的孩子上了重点小学,我们也费尽心思买学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