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的毕业生黄菊，因毕业旅行来到了神往已久的大理。雨季的天气、客栈的欢笑，崇圣寺的晚霞，成为她心里难忘的画面。十年后，她频频踏上这片乐土，走入了苍山、古城、喜洲、银桥、双廊等地，耳闻几十个人的“大理故事”，很多都被记录在了她创设的公众号“行李”里。随着了解的加深，用她自己的话说，感觉“大理有神光笼罩”，于是，一本集结了在大理从事自然探究、种田、制作创意料理、办儿童教育机构、造房子等工作和生活的14位新移民的文集《仿佛若有光》应运而生，书里通过一个个生动的访谈，带人走入大理的古典时期、先锋时期以及它步入时代洪流后的活力和变化。
一次，她跟着“大理看花人”刷牙爬了一次苍山。他们白天坐索道上山，刷牙一一指认了途中出现的植物，还分享了缆车上看到小熊猫的经历，当晚他们在住宿地——苍山自然中心漫谈，在海拔3800米处的冷杉林核杜鹃林的陪伴下，聊起了刷牙和大理结缘并在此长期生活的体验。经出版社授权，本文摘录书中他们精彩对话。
《仿佛若有光》黄菊 著；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乐府文化； 2020年5月
行李：你什么时候对植物感兴趣的？
刷牙：二〇一一年。
行李：这么晚？
刷牙：七八岁的时候，在温州乐清外婆家，家门前有一片小树林（后来知道那是大叶桉），树长得特别高，林下有很多草木。外公已经去世了，但他留下一些中医药小册子，有一天我在书里看到有一种植物跟我平时在树林里看到的很像，叫杠板归，蓼科的，很开心。如果要追根溯源，可能那时就对植物有兴趣吧，但没有渠道了解。后来真正进入门道，是因为二〇〇八年开始，我在全国骑行……
行李：那会儿你不是刚高中毕业，应该上大学吗 ？
刷牙：我没有读大学，高中毕业后就在全国骑行了几年，二〇〇八年至二〇一二年之间，在中国进行了四次长途骑行，走遍了中国除了黑龙江之外的所有省份。我和植物真正的缘分，开始于二〇一一年的第三次骑行，七八月份，骑到太行山在河北蔚县段的空中草原，那是一片高山草甸，第一次看到铺天盖地的野花 —— 现在回忆起来，有一些翠雀、铁钱莲，特别开心 —— 我很好奇这些野花都叫什么名字，就在网上询问。百度贴吧里有一个“植物吧”，好多大神来回答，怎么大家都知道这些植物的名字？到底是怎么学的？然后开始自己摸索，学习植物的分类学，很快就进入到疯狂痴迷的状态，感觉找到了真正喜欢的东西。从二〇一一年到现在，我拍摄和认识的中国植物大概有六千多种。
行李：这么厉害。为什么不上大学？
刷牙：一是因为家里的事，另一方面，读高中时已经很绝望，感觉在浪费时间，那时候想多看一下世界，对中国的地理也还蛮熟悉的，就开始骑行了，没想到因为骑行和植物有了缘分。
刷牙 ：浙江温州人。骑行爱好者，骑行途中喜欢上植物，并进阶为植物高手。二〇一二年，在骑行途中路过大理，一见倾心。二〇一六年开始迁居大理，像高精度的扫描仪一样，从东坡到西坡，从山麓到山顶，在苍山上摸爬滚打四百余趟，在一个名叫“苍山花讯” 的系列写作里，写到苍山八百余种植物。现在一边写作《草木大理》，一边在云南其他地方继续看花。
行李：怎么到大理来了呢？
刷牙：二〇一二年十月，最后一次骑行，从浙江出发，最后一站是大理。前一年也来过大理，那次是从丽江坐汽车过来的，记得从上关一下来，就看到一边是苍山，一边是农田，农田旁边是洱海，山海之间的田园风光让我想起温州老家，特别亲切，待了几天，越来越喜欢。其实大理的风景不算最美的，但是我喜欢这里的氛围，而且大理可以摆地摊。所以第二次骑到这里就一直没有走，白天爬苍山看植物，晚上摆地摊解决生计。
行李：摆地摊卖什么？
刷牙：卖过各种奇怪的东西，二〇一二年大理地摊还很火，城管也比较好“欺负”，摆摊都摆到路中间来了，那时自在又开心。
行李：白天怎么爬山？ 有固定线路吗？
刷牙：有的，每次从不同地方爬到海拔 2700 米的玉带路，再在附近看看植物。玉带路在苍山山腰，全长近二十公里，北起苍山十九峰的应乐峰，南至圣应峰，中间经过十九峰的小岑峰、中和峰、龙泉峰、玉局峰、马龙峰和六条溪水，也能看到不少植物。就这样断断续续待了两年，直到二〇一四年十一才回浙江，把浙南的植物“刷”遍了，然后又回来。
行李： 说来惭愧得很，虽然不时来大理，但其实很少上苍山，即使上山，也只在山脚、山腰一带的无为寺、感通寺、寂照庵、玉带路走走，从未上过山顶。
张杨拍摄大理纪录片《生活在别处》海报 资料图
但我很早就从导演张杨拍大理的纪录片《生活在别处》里知道洗马潭，纪录片里，张杨邀请奚老师上到洗马潭所在的苍山顶，镜头里云雾缭绕，非常“冷酷”仙境。后来听奚老师说，他也是那次才第一次上到苍山顶，也是因为那一次的各种因缘，才有了后来的苍山自然中心。直到两年前的十一月，我才第一次坐索道上山来，那次真是太难忘了，山脚下还穿着单衣呢，山上已经大雪纷飞，和山下红尘滚滚的人民路，完全不在一个时空。而且从索道站上到洗马潭，下到苍山自然中心，沿途都能看到非常惊艳的苍山动植物的照片，那时就想，如果没有上过苍山顶，是不算来过大理的。
刷牙：很多人都对苍山不了解，平日常说的苍山、洱海、十九峰、十八溪，指的都是苍山东坡的大理坝子这一块，其实苍山还包括苍山北边的洱源县，苍山西坡的漾濞县，苍山南坡的洱海出口处。就算苍山十九峰，从最北边的云弄峰到最南边的斜阳峰，也是南北跨越了四十公里，而且在这十九峰里，苍山东坡是两峰夹一溪，共十八溪，西坡还有七条河，北坡三四条河，南坡五六条河……作为一条南北走向的山，苍山还分东坡、西坡。东坡从洱海到苍山顶上，有五种气候类型：北亚热带、暖温带、中温带、寒温带及高原亚寒带；苍山西坡从漾濞江河谷至苍山山顶，除了这五种气候类型，还在山脚多了一个中亚热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