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花香

——《莎木》的前世今生

2015年E3，GT LIVE演播室，几名主播正在直播SONY新作发布会。他们刚刚经历了“FF7 Remake”的冲击，正处于兴奋后的疲惫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还会有惊喜吗？下一作是什么？恶魔城么？

忽然，发布会现场的大屏幕一黑，一段悠扬的音乐响起，片片樱花随着音乐缓缓飘落。演播室里三个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以手扶额，双目凸出，嘴呈O字，嘴里念叨着

“NO!NONONO!!No way!!!”

屏幕上现出一行字——“Shenmue’s story was left incomplete”。

直播间瞬间爆炸。几个哥们儿上蹿下跳，嘶吼到近乎哽咽，那场面，已经不能用“手舞足蹈”、“欢呼雀跃”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歇斯底里的癫狂。

很多时候，“泪流满面”只是形容一种心态，并非真实发生的情景。

但看着这段视频，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泪流满面。

我与这几个外国小哥素不相识，但那一刻，我觉得我和他们、以及那些在发布会现场起立鼓掌、激动不已的人、还有那些同样坐在电脑屏幕前“泪流满面”的人……我们都是兄弟。

因为我们都曾做过同一个温暖却短暂的梦。

那个梦，叫做莎木。

“莎木第一章——横须贺”首发于1999年，平台为世嘉的最后一代主机“DreamCast”（简称DC）。由于年代久远，DC的装机量也不算多，多数玩家都只闻其名未见其形，在长久的口耳相传中，它渐渐变成了一个传奇般的存在。而人们对于传奇的评价也必将会渐渐分化为两极——要么神化，要么妖魔化。捧莎木的人说它是沙盒游戏鼻祖、QTE系统的开创者，什么GTA刺客信条上古卷轴都得跪下来叫它爸爸。踩它的人则说它情节老套，玩法枯燥，许多设定都反人类，能坚持通关者均非常人。

莎木是否为一个好游戏，这个话题后面再详谈。其实，讨论莎木好不好玩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它之所以成为一代传奇，并不仅仅因为它是一个游戏，而是因为在那个特殊的背景下，它身上承载了太多的东西。它曾是梦想、是希望、是赌注、是乾坤一掷。而它最终却是荆轲、是项羽、是岳飞、是拿破仑。

它是世嘉最闪亮、也最深刻的一抹伤痕。

世嘉株式会社，简称世嘉（SEGA），是日本资历最老的游戏厂商之一。几十年来，世嘉在街机业堪称一代雄主，但在家用机上却接连吃瘪——黑盒子MD虽然在北美大受欢迎，但在日本本土被SFC横扫。土星SS率先抢占32位机市场，却又被刚刚出道的索尼打得一败涂地。

眼看连后生小子都坐到了自己头上拉屎，这口气，世嘉咽不下去。

扒开指头算一算，索尼的PlayStation（PS）之所以在新一轮主机大战中后来居上直至独占鳌头，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二五仔“FF7”（最终幻想7）突然叛逃，给了任天堂一个白眼后飞扑向了索尼的怀抱，带动了一大帮没有主见的家伙跟着见风使舵。而“FF7”之所以大受欢迎，嗯，出色的3D画面，电影化的叙事手法，凄美的故事，高投入大制作，砸钱砸钱砸钱……

世嘉想明白了，冷笑一声：这些，哥也会。

于是，世嘉拔出了那柄百炼成钢的“妖刀”。（“妖刀”为DC开发期的项目代号）

DC的机能在当时确实惊艳世界，至少玩家们终于能够看清主角的长相，不用再忍受PS世代的那一脸浆糊。一时间，诸多“墙头草”纷纷飘摇，NAMCO为其打造了“灵魂能力”，后获得FAMI通40分满分评价。我估计这里面有30分给的是那段美轮美奂的CG动画。CAPCOM也高调宣布，“生化危机——代号维罗尼卡”将为DC独占。当然，我们知道这后来成为了一个笑话。

虽然有了一些小伙伴的支持，但世嘉知道这还远远不够。因为真正决定一个主机成败的，是那两大王牌——“DQ”与“FF”。而ENIX与SQUARE这两个鸡贼的家伙，此时并没有表态，还在拄着下巴观望。

世嘉并不愿像索尼那样完全依靠第三方，那他妈的多没有骨气，何况自己手里有的是硬货——疯狂出租车、梦游美国、樱花大战、VR战士、索尼克……

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历史已经给了教训，这些作品的受众面还是相对狭窄，说白了，它们全加起来，也打不过一个“FF”。

主机市场上，索尼雄姿英发，任天堂老而弥坚，一旁还有微软虎视眈眈……世嘉明白，该是拿出一个响当当的拳头产品的时候了。它应该是世嘉技术与财力的证明，是一个时代的标杆，是游戏史上最强大的品牌与文化输出。

它，就是“莎木”。

吉尼斯纪录记载：莎木，开发费用7000万美元（一说70亿日元），是史上最昂贵的游戏。

这个数字当今来看是见怪不怪了，但别忘了那可是上世纪末的事，即便不考虑通货膨胀也已足够惊人。直至近十年后，这一纪录才被GTA4打破。

正如世嘉所料，莎木的公布引爆了世界。全世界玩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个“待产婴儿”的身上，有期待，也有狐疑：挥金如土的莎木究竟是个什么游戏？

世嘉笑眯眯地告诉你：莎木不是格斗类（FTG），也不是角色扮演（RPG），更不是动作冒险（ACT/AVG）。

莎木，是“FREE”。

FREE，全称Full Reactive Eyes Entertainment，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自由、真实的“开放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时间一分一秒严格按照规则流逝着，天亮了起床，天黑了睡觉，有四季轮转，有雨雪晴天。NPC不再是傻愣愣的杵在那的一根根桩子，他们有着各自独立的行为模式，甚至可以说是有自己的生活，甚至是独立的性格。在场景细节上，一条街道，一间屋子，甚至一个电话亭，一台自助贩卖机，都几近真实。房间里的抽屉可以打开，台灯可以开关，还可以把磁带插进walkman里听歌。走出家门，可以去路边撸猫，去商店shopping，去街机厅打一会儿“HANG ON”或“太空哈利”，还可以练练VR战士。这可都是世嘉有名的街机作品。在世嘉主机游戏里打世嘉街机游戏，毫无违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