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总盼着能吃上白面馍馍，近似乎一种渴求。

大多数人家日子都不宽裕。为了能得到更多的面粉，妈去磨坊磨面总是多磨一道，这样出面率高一些。头道面最白最好，细细珍藏，过年过节、招待客人或者走亲戚蒸花馍才能用。中间几道面被称为“混面”，平时做面条用。最后磨出的面粉特别黑，我们家就总和混面搭在一起蒸馒头。

不知为啥，我儿时的记忆中，白面馍馍就是无法超越的顶级美食，上学带到学校，捧在手上，也总会被小伙伴羡慕。在他们发亮的眼神中，白面馍馍吃得很有仪式感，很神气，掐一小块，放进嘴里，美滋滋的。往日吃黑面馍馍的委屈一扫而光，就像十个太阳在心里蹦哒。

这样的日子太少了！

有一次，邻居叔看见我在门口吃馍，故意调侃：“你看你的馍多黑，我们家从不吃这么黑的馍！”那一刻，我硬是憋着没让眼泪掉下来。扭头就把手中的黑馍拿回厨房，扔进笼屉，大声叫嚷：“妈，你就不能用白一点的面蒸馍吗？”妈正忙着和面，头也没抬，应声道：“吃面条要是用黑面，就不筋道。”答非所问，真气人！“为啥别人家的馍比咱家的馍白？”说着说着声音都带上哭腔，我觉得刚才邻居叔说话太伤人，黑馍让我受到莫大的侮辱。“要么面条黑，要么馍黑。面条不筋道扯不开。”陕西人天天中午吃面，隔三差五得吃扯面，不用擀面杖，全靠好面粉的力道，悠悠扬扬，在空中能荡起秋千。“我再也不吃扯面，我就要白馍！面在家里吃别人看不见，馍在外面吃，别人会笑话！呜呜呜，呜呜呜……”抽抽噎噎，鼻涕眼泪。妈心里也难受，走过来撩起围裙给我擦。

后来还是很少吃到白面馍馍，但我带到学校去的馍馍没有以前那么黑了。我的抗争到底是起作用了。

二十多年后，黑面馍成了新宠。我常吃白面馍，偶尔买到更贵一些的黑面馍，总觉得和儿时的味道不一样。天天能吃到的白面馍，似乎也没啥感觉。

一个时代过去了，另一个时代又将被改变。生活越来越好，回忆越来越珍贵。

我的老家在黄河岸边，就像一道分界线，西边是陕西，东边是山西。老人们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