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白杨树
------那眼井 】
韩 光 明
心上一个秋,秋让人愁,秋让人怀旧,更让人髭捻过往,于是我想到了那颗白杨,想到了白杨树下那眼井。
伴着飘零的落叶,记忆的闸门被打开了:刚到农村不久,那个泼辣,大方,俊俏的身影,总让我着了魔似的神魂颠倒,梦里眷怀。她谁呀?白杨说:“ 窈窕淑女,君子可逑”。您看她,椎髻布衣,碧鬟红袖。一头乌发梳着两条齐肩短辫;眉黛青颦,两眼烁烁藏光,鼻珠微翘,上下两唇合而为一,裹着匀称的洁齿,给人一种清秀之感,抿嘴之时,又给人以眷赏之美。
白杨树下有一眼井,那眼井是用来供养牲口饮用的,当然我们也要用,人畜共用这也是无奈的事情。这眼井是人工掏制,水层很深。井里圆周用青砖砌成,底阔口小,井面用青石铺就,形成一个小方口。水洁澈耀眼,甘甜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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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水是个技巧,不会打水,你怎么摆绳它依样打不出水来,似乎原本就是男人的活儿。一个金风送爽的秋天,片片叶黄随着秋风漫天飘舞,似飞蝶,又似一个个活泼的小精灵。正当我背锹出门时,却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在那凋零的白杨树下,那眼井旁,她蹲着的身子在揉搓着什么。漂白的水泡透出一线紫蓝,耀目晶光。两只纤细的手,像敲板鼓似的有节有奏搓着衣服。耳旁一缕乌发随着揉搓的动态而随风婀娜,几珠红汗顺脸颊而流淌。我走了过去:咋那么多衣服呢?她说:“除了我的两件,其他都是小狗的皮,给我打水” ! 我抿嘴挂笑,看样子她已经在这有个时辰了。 聆听命令,眼中流淌出满满的幸福,我拿起水桶,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白杨下、那井旁,充斥着花的芬芳,爱的笃情。 蓝灰色的劳动服,是父亲发的,纯棉质厚,结实耐磨,唯一缺陷是揉洗费劲,如若不用温水寖泡,那是非常吃力的。但是她一没有用温水,二没有用搓衣板,就是用汗水把那工作服洗的干干净净,洁而不洿。过两天,又叠的整整齐齐轻放在我的枕边。同室小茹说:“韩!你好幸福啊!”本想暗恋,结果还是被人有了察觉。好像是在她箱子里放的原因,有一股清香的味道,女人的味道。穿上它,裸袖揎衣,自我感觉很神气,走路就感觉有些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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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衣左胸衣袋里摸出两块钱,心里自然是美!那时候的两块钱相当于现在的两千块钱。可能现代人会说那是“吃软饭”,不!那是爱的心意,那是爱的真谛!我为我不能为她做些什么而感到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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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了,黑的让人迷茫,黑的让人亦梦亦幻。……隐约可见墙头探出半个人影,是贼?不是贼!是夭?不是夭!跃身骑在墙头的草上,随风而晃头晃脑,结结巴巴对我说:“是…是你的要…要栓住!娶媳妇还…还坐花轿哩!小燕子飞…飞…!” 什么烂七八糟的,梦醒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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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是13级公安领导子女,不愁吃不愁穿,家境殷实,得天独厚。而我呢,一个普普通通工人后代,本身就门不当户不对。人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还真是痴心妄想。1977年,还是那个金风送爽的秋日。一辆绿色吉普车顺东风而来,载着忻悦,载着喜报,把人拉走了,尽管没有锣鼓喧天,可忻悦的喜报却胜比锣鼓喧天。我依偎白杨树,愣愣地站在那,两腿僵了似的不能动弹。俯瞰井里倒影,一份苦涩,一份囧像,一份无奈!我没有近前,没有握手,没有告别,更没有拥抱,眼巴巴瞅着一溜烟消失在东去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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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回过神来,眼前浮现的身影,一时融化在浓浓的爱意中。片片黄叶,黄得金光闪闪,黄得纤尘不染,黄得叫人留恋……我还想形容下去,可是我没词了。面对遮天蔽日的白杨,我真的无话可说,只觉得我被这一片金光沐浴着,被这一张金色的网笼罩着;被这一片汹涌的金色浸染着、冲洗着,蝉蜕一般,轻飘飘、软绵绵、湿淋淋的。依在白杨树下,翘首天空湛蓝,空气清新,心情舒畅。甚至连栖在树荫深处的鸟儿的啁啾声,也是那么纯净亮丽、深情宛转,似乎在一条金色波澜的溪流中洗涤过一般。我不知道,这些是黯然神伤的一点自我宽慰,还是悲欢离合的一丝良言,我或许反跌文章欲隐去些什么?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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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吹拂,那一枚枚金色小扇般的叶子,便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仿佛嫦娥抛来的绣球,又像瑶池寄来的彩笺,满地金黄,满庭芬芳。经过时,小心翼翼、步覆轻盈,也生怕弄脏了那金扇般的黄叶。我在心里默念:就让这金色地毯铺在地上吧,不要消失了。可是,那不识趣的扫帚一声不响地从惝恍迷离的晨雾中出现、从夜色朦胧的灯光中出现,挥动着,挥动着,一下又一下,一日又一日,除了把人扫走之外,亦把这如诗、如画、如歌的金色地毯卷起再卷起,打扫再打扫,直到把满地的黄叶清除干净,让满树的金色消失殆尽,仍然还在扫、扫、扫……从前年秋天到去年秋天再到今年秋天,不识趣的竹扫帚,除了在地上留下空旷的思考、惆怅的回忆以及漫长的空虚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没有了诗,没有了画,没有了相思成病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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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秋的伙计老白杨,历经风吹雨打,你依然伫立在这眼井旁,慷慨地奉献着自己的年轮。老伙计我也要走了,再喝口那眼甘甜的井水,但等来日方长,我一定会来看你们的
哦!老白杨,那眼井,我敬您、赏您、歌您!再见了!
2022.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