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很多同学对逻辑这个词不陌生，做阅读的时候，老师一再说“要看上下文的逻辑关系”。记听力笔记的时候，老师会说“你要记逻辑要点啊，不要听到什么就记什么！”等到口语和写作，逻辑就更是重要了，老师会说，你这个逻辑上就是乱的，重新说，重新写，等等等等。这样的话，相信诸位应该是不陌生的。

那么我们再追问一步吧，这个逻辑是什么啊？得到的答案就相当有意思了。有的人说，这就是要有条理，你要习惯性地说话加上第一，第二，第三，就有条理了，有逻辑了。这种说法过于荒谬，不值得驳斥。还有一种很常见的回答，说，逻辑不就是logic嘛，logos，说话要有logos，懂伐？问题是“逻辑”难道不是logic的音译么？

所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去把“逻辑”这个东西认真地讲一讲的。当然，一些太过学术的内容我争取解释的通俗易懂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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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逻辑基础的因果关系

说起来啊，表示逻辑的logos是古希腊哲学的发明。希腊的那些学者，比如毕达哥拉斯，数学上的勾股定理正儿八经地就是拿他老人家的名字恭恭敬敬地写成“毕达哥拉斯定理”呢，这是一位数学家，还是个音乐家，他发现了振动频率跟音高的关系，其实有点像咱们小时候玩过的“敲瓶子游戏”，瓶子里装的水高度不同，发出的音高就是不同的。毕达哥拉斯的伟大之处在于什么呢，他的这个音乐和数学的规律竟然是可以重复的，可以预测的，这在当时的人们看来是太了不起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那个时代人们的普遍认知。所以啊，希腊诸神中，智慧女神是缪斯，Muse，而后来的“音乐”这个词，music，就发端于此。

*毕达哥拉斯发现的音乐和频率关系

有人说你讲逻辑怎么又扯到音乐上了？且慢，我们注意下，毕达哥拉斯发现的这个规律是一个真正的因果规律，cause-effect的关系。也就是说，但凡是调整了一下乐器振动的规律，比如说我把瓶子里的水倒掉一些，或者把琴弦调整一下，其发出的音高是一定会发生变化的。这种cause-effect说是因果其实不太合适，原因有二。

一则，这个因果可能会被很多人认为是一些佛教小故事或者心灵鸡汤小故事里的“因果报应”，但相比于“因果报应”的模糊，毕达哥拉斯的因果规律是严谨的（举个例子吧，做坏事可能有恶报，也可能“*人放火金腰带”，这就是不严谨的“因果”）。

二则，说这个叫“因果规律”其实还是不足以涵盖其全貌，用英文的状语从句类比，它其实更像是“给定了条件之后，就一定会发生一件事情”的条件状语从句，原因状语从句只是向过去追述可能的原因，但如果想预测未来，则非条件状语从句的if不可。不过啊，在本文中，咱们为了行文方便，暂且也还是管它叫“因果规律”好了。

自从毕达哥拉斯以降，古希腊的学术就以这种严格的因果推理为基础建立了起来。大家可能初中多少都学过几何课吧，其实咱们学的几何都来自古希腊时代的另一位学者欧几里得的著述，《几何原本》。在这本书中，从“两点之间有且只有一条直线”这样不需要证明的公理出发，欧几里得构建了一整个庞大且严密的几何学体系。这些一连串的推理过程大家其实都在数学课学过。事实上，这种基于因果关系的推理在后世被称为“演绎法”，这变成了后世数学和科学的基本叙述范本。一开始，要有一个推论的起点，然后用一步一步的因果推理得出最后的结论。无论像牛顿那样的大科学家写《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这般的巨著，还是学生写论文，遵循的其实都是这个思路。

*欧几里德，将因果推理玩的炉火纯青的“那个男人”

说了这么一大堆啊，我们要明白“严格的因果推理”是学术的基本语言就可以了。但是，很遗憾，对很多中国学生来讲，接受这种“严格的因果推理”其实是有点点障碍的。为什么呢，咱们古代的老祖宗其实在因果推理这一块儿是很欠缺的。中国古人说东西，总喜欢用类比，类比这种方式虽然有时候听着很爽，但难免有偷换概念和顾左右而言他的风险。比如，咱们就说孟子吧，他主张人性本善，说“人性向善就像水往下流”（人之向善也，譬如水之就下也），问题是人性向善跟水往哪里流有什么关系呢？把这句话改一改，说“人性向恶就像水往下流”，是不是也能说得通？可见啊，相比于“严格的因果推论”，这样的做比喻的确不那么令人信服。之前听我一个朋友说过，读外国书，读的过程中会很痛苦，因为没太多修辞，但读完很爽，整个思路严谨，获得很多。但读中国书，读的时候很爽，因为比喻这类的修辞一大把，但是读完获得了什么呢？这可就很不好讲了。

如果说“因果推理”是逻辑的基础的话，那么请诸位从这个基础开始做起吧，不要读文章只盯着什么because，therefore之类的词汇，当我说“这次地壳运动导致了（lead to）生态环境的改变”时，你能说这个lead to不是个因果推理么？很多同学读东西，吃亏就吃会在这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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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因果推理”到“逻辑”

要说古希腊文明是支撑起整个西方文明的三大支柱之一可不是白说的。当一群学者们鼓捣出来这个因果推理之后，就有很多其他的学者来研究这个因果推理本身，而这一研究，就研究出门道了，什么呢，要想得出一个结论，光一个条件是不够的，必须是恰好两个条件。

这怎么回事呢？来给大家举个例子。我说啊，今天下雨了，所以我今天不想出门了，这句话没问题吧，但在古希腊学者那里，这就有问题了，今天下雨跟你不想出门其实没什么关系啊，所以这个推理漏了一个前提，什么前提呢？下雨天我不想出门。

有人说这不是废话么，这个废话啊，其实不是“错误的话”，很多时候废话指代一些“大家都默认的东西”，这些东西，我们管它叫common sense，共识。可别小看这个共识啊，共识不一样，推理的结论就完全不一样了。我给大家再举个例子，就拿SAT阅读特别喜闻乐见的“直男癌大战女权”的文章来说吧。（有关女权话题，点击查看详情）

我们先看看有些“直男癌”的推理链条。

条件1：男女生而有别，男性生来适合从政，女性生来适合干家务。

条件2：19世纪的女性没有参政权

结论：女性没有参政权很合理啊。

我们再来看看女权先驱们的推理链条：

条件1：男女生而平等，男人能做的女人没有理由做不到。

条件2：19世纪的女性没有参政权。

结论：女性没有参政权是不合理的。

看到了吧，同样的事情，共识不同，得出的结论就截然不同。所以从古至今，人们也都在强调共识的重要性。古代的人们形容没有共识会说“鸡同鸭讲”，现代的人们说的就官方许多“双方无法达成共识，谈判破裂”。

也就是说，一个有效结论的提出，必须是建立在两个前提之上，这两个前提虽然有一个可以被认为是共识，但在严格的推理中是需要写出来的。古希腊世界最早注意到这个的是亚里士多德，他总结的这种“三段式推理法”被命名为logos，眼熟了吧，变成英文是logic，中文音译是逻辑。

*亚里士多德是现代意义的逻辑发明者

所以行文至此，我们可以对逻辑有个很好的概括了，什么是逻辑呢？那就是基于三段论的因果推理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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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我也遇到过周围的一些人，写作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定要堆例子，编数字，用名人名言，甚至编一个人名出来（比如“伟大的科学家麦塞尔夫说过......”）。有时候这些人的作文会拿给我看，我就问他们，你这逻辑在哪里呢？得到的答复是：你看我用了这么多名人名言，从奥巴马到马云，这还没逻辑？于是我就说，那你给我说说你的推论三段式是怎么回事？你的common sense在哪里？你的第二个条件在哪里？最后，你的结论和这两个条件之间的因果关系是什么？

这种情况下我有时候会收获一幅“不知所云的表情”，你说什么？写个议论文还得考虑这么多？我语言华丽一点，背点模板不就好了么？

所以对于很多人而言，即使是从应试的角度来看，作文分数不高真不是别的问题，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逻辑”的问题吧。一切的语言都必须建立在严谨逻辑的基础上，也就是基于三段论的因果推理基础上，否则一切免谈，这也是我一贯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