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州做烙馍有个不成文的乡俗,女的和面擀皮,男的专管烙。
小时候我家住在和平门外三公司那一片苏式筒子楼里,住房在楼道南头头,厨房在北头过道口处,两边距离七八米远,厨房是两家共用比较狭窄,擀面的大案板就只能支在住房里,每到周末爸爸妈妈休息就会抓紧时间烙一大沓子烙馍,足够吃一个星期的。
爸爸妈妈烙馍时,我和我姐还有我三哥就是一个小型运输队,负责把在住房里妈妈擀好的生面皮运到厨房里爸爸烙馍的地方。
我家有两个盛面的大容器,大木桶装白面,小瓦缸里有时候是包谷面有时候是大米,大木桶和小瓦缸上分别配了两个木制的面盖子,做烙馍时这两个盖子就是运面皮最得劲的工具,我姐拿小面盖,一回可运输五六张,我三哥的大面缸盖子一回运上个十张八张没问题,我小随便拿个干净板板上面象征性的铺一两张,跟着他俩跑来跑去地凑热闹。
烙馍做好,爸爸妈妈忙着炒菜煨汤,我们运输队的三个人等不及就围着大案板开吃,我最喜欢吃三哥给我特制的白糖烙馍棍,乘着烙馍刚做好的热乎劲,把烙馍铺到案子上,折叠一小半,沿折出来的半圆直边这一面上撒上细白糖粒粒后用双手把烙馍卷成一条紧实的硬棍,越紧越好,三哥卷的最紧。抓着白糖烙馍棍一口咬下去筋道软和有嚼头,随着牙关咬下去的瞬间丰盛的口水就包围了口中的馍馍,嚼着嚼着馍里卷着的白砂糖就出来了,和着纯纯的面越嚼越香,越嚼越甜……
这种吃法牙口一定要好,上下牙关死死咬紧烙馍头,双手攥紧烙馍卷往外拽,切记不要用蛮劲,小心门牙受损。
烙馍的吃法很多,最普遍的吃法如同西安的夹馍一样,能夹天下所有的食物,烙馍则能卷,能卷天下所有的食物。
吃烙馍,卷要有技法,吃的姿势技术含量也不低。
最常见最保险的卷法和吃法,跟现在街上煎饼卷菜一样尾巴折回去一截再卷,形成一个后篼把菜汤包起来,吃起来保险不漏汤不掉菜,跟煎饼不同的是,吃的时候要用手把烙馍卷攥紧,烙馍太筋攥紧咬实才能保证菜馍不分离;
还有一种文艺的吃法很好玩,把卷好菜的烙馍用左手夹上吃,不耽误右手拿筷子吃菜吃饭,左手夹烙馍的手法跟戏剧里的兰花指很像,大拇指朝上和由上往下压下来的食指中指拇指把烙馍卷卡住,小拇指则高高挑起烙馍尾巴,这时的卷馍尾巴可以敞开,遇到汤多的菜,汤汁可以在兰花指挑起形成的凹凹里停留一下,前头咬一口,手腕一转后头再吸一口菜汁,一前一后两头通吃。
小时候,手小馍大,逞能学大人翘兰花指吃烙馍卷,经常把油油的汤汁天女散花一样滴到衣服上裤子上,被妈妈戳额头骂一顿不说脑袋瓜还会被筷子头劈哩叭啦敲几下,每每这个时候同桌吃饭的我三哥和我姐都不敢吭声低着脑袋往嘴里扒饭,我姐是真的被吓到了,心疼我又不敢吭气,我三哥则在偷笑,看他那从碗沿上偷瞄的眼神里充满了幸灾乐祸,往往三哥的偷笑逃不脱我妈的眼睛,顺带在他脑袋上加一筷子头那是经常的事。
我最喜欢的是烙馍卷醋溜冬瓜皮,新鲜的大冬瓜皮洗掉表皮的白霜切成细丝,干红辣椒加蒜末爆锅,倒入冬瓜皮丝加醋翻炒三五下出锅装盘,用刚做好的烙馍一卷,口感特别好,比土豆丝有嚼头,冬瓜皮的散脆和烙馍的筋柔层次分明恰到好处。
卷冬瓜皮这是我的个人爱好,烙馍最经典的绝配是卷馓子,酥脆的油炸馓子卷在烙馍里是很多徐州人、河南人的乡味,我姐夫就是其中一个河南人,记得前年我出差路过徐州在表哥家住了几天,临走表哥表嫂给我带了满满两大箱的烙馍和馓子,我姐夫在朋友圈看到我带烙馍馓子回西安的消息后,伙同我姐掐着点儿地守在城北客运站站口,分抢了我的馓子烙馍,在回家的地铁上我姐发来了姐夫坐在路边长条凳上大快朵颐的视频,我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刚这咋跟做梦一样就把我从徐州背回来的烙馍馓子给劫走了大半箱。
烙馍还能煮着吃,煮烙馍有荤煮素煮,不论荤煮素煮火候都很重要,大火快煮是要点。
我最喜欢吃我爸爸做的蒜蓉素煮馍,烙馍在滚烫的开水锅里打个滚捞出盛入大碗中,快速撒上预备好的生蒜蓉、盐、鸡精、蒜苗再挑一块猪油,将锅中滚烫的煮馍汤淋浇在生蒜蓉上,趁热翻拌均匀边吹边吃,爱吃辣子的放点油泼辣子更带劲,在寒冷的冬天也会吃个热汗淋漓,最香的就是碗底那一口混和着蒜香馍香的汤根儿,一口灌下嘴一抹,完美!